五
张大丫连着两三天觉得左腿小腿肚那里有点痒，丁灿也没我妈那么敏感，两人都不以为然，有一天走在大街上，张大丫突然就晕倒在地。丁灿忙叫救护车送进了就近的医院，医院看了看说治不了，赶紧让120送去当地最大的医院。张大丫在急症室了抢救了三天，病危通知书发了两次。我妈已经哭的没眼泪了。这些我都是事后才知道的。张大丫晕倒那天我出差去了外地，回来时刚下飞机程杰已经表情严肃站在出口等我。我说发生这么大事为什么没人通知我。程杰说你先别急，人已经抢救回来了，抢救的时候顾不上通知你，抢救回来了，就想说反正没事了，就等你回来再说。
一进病房看见张大丫平躺在病床上，面色不是我想象中的苍白，而有点发黄。张大丫看见我高兴地说，姐你回来啦，真好，还能见到你。
大家商量的结果是我和丁灿守晚上，爸妈守白天。大丫自己完全不能动，翻个身也需要旁人协助。右脚上挂了三个袋子。说是有营养液，也有消炎液。右手上也扎了针，护士说手上的液千万不能停，是负责心脏和血压的。张大丫说不了三句话就会气喘，心绞痛。伸出左手指一下她的左腿，整个小腿又红又肿。我说就是这个让你住院的。这是什么呀。丁灿说是蜂窝炎。医生说是一种绿色的细菌。张大丫的小腿既红又肿，但完全看不到绿色，只是有巴掌大的地方冒出了一圈圈的水疱，鹌鹑蛋那么大。不过医生说的对，两天后，水疱的部分开出了一朵朵绿色的诡异的花，像魔鬼的脸。
夜里的张大丫一点都不乖，完全不像我认识的妹妹。小时候再苦的药她也顶多是露出委屈的表情而已。而现在的张大丫，在病床上，半夜里，像孩子般闹别扭，带着哭腔，声音含糊不清地说，疼，疼，问医生，为什么我的心那么疼。给我打的到底是什么针。为什么心那么疼。我不知怎么答她，因为我一无所知。
张大丫一直低烧不退，入院的第五天，医生给打了针强行退烧。体温是降下来了，结果又比常人低，之前是频繁但微微地出汗，现在变成大量出汗，一天换了三次衣服。其实不用一个钟，因为就湿透了，但不敢换的太频繁，因为手脚上都扎了针，自己换不了，要叫护士。直过了一天，体温才稳定了，汗也停了。
第五天，退了烧的张大丫似乎精神了许多，胃口好了些。我们大家心情都不错，留下丁灿陪她，我和爸妈出去吃饭，顺便给她打包她想吃的蜜汁叉烧。医生说她什么都可以吃，因为食物是最好的补品。
到了餐厅一坐下来，没等我问，我爸就开口了。“大丫虽然是蜂窝炎住的院，但根本不在这里，大丫得的是免疫缺陷。医生说是遗传。”我摇头不信说怎么会，大丫虽然身体不好，但不至于那么严重。“医生说是变异，大丫小时候虽然容易生病，但还有一点抗体，如今完全没有了。所以就算是普通的蜂窝炎对于她来说也是很严重的病。这次住院，医生说大丫内脏重要的器官全都受损了。所以才总是说心那里疼。”“医生说怎么治？”“一直打着消炎针，然后只能靠球蛋白维持。”
我的脑袋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一点点撕开，嚓嚓响，微微疼。视力跟着一下子变的很好，清晰地看到爸妈耳边新增的白发。我想说点安慰的话，却不知这话说来到底是给父母听，还是给我自己听，亦或是这固定的场景应该配有固定的台词。最后，我喉咙干涩，伸出右手拿起桌上了茶杯，喝了口滚烫的茶，我听到自己喉咙发出咕咚一声。把一切杂乱而无头绪的话，全都一起咽了回去。
第六天晚上刚踏进大丫的病房，大丫见到我第一句话就说：“姐，今早你刚走，我就送去急救了一回。”我楞了两分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似乎太担心或太庆幸的表情都不对。我妈在旁边搭话，“你刚走一下，护士进来换那部血压机上的药，不知按了什么键，大丫突然吸不上气翻两下白眼就晕过去了，吓的我和你爸跑出去追那个护士，又找医生。把大丫推去抢救，不过一下就推回来了。我没出声，看着张大丫，她语气轻松，表情柔和，就像刚才说的是一件和我们都无关的旁人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