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以后，他在细碎的阳光下伏案而睡的身影依旧那么真实和清晰。我喜欢拿眼角偷偷看他贪睡的模样，因为那个时候，他脸上才会有一个孩子快乐的表情。
但他常常不像个孩子。我从来，都只有巴巴地望着他。他的泪，他的笑，他的欢乐与痛苦，从来都与人无关，与我无关。我不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童年，走过了怎样的岁月，因为在只有六岁的我的眼里，生活的辛酸还太遥远太模糊，那是我即使伸出手也摸不到的感触。
所以，他坚毅的侧脸和沉静的眉梢，是那样生冷地刺痛了我的双眼。
三年级的时候，他在自己的作文里写到：“在他们的眼里，母亲是卑贱的，我蹲在一旁看得清楚。生活是这样无奈……”老师朗读的声音还未在教室里消散干净，已经有人咯咯地笑了起来。愤怒和苦涩即刻涌上心头，我偷偷侧过头瞥了他一眼，明媚的阳光下，他靠着窗，微漠地、嘲讽地泯着嘴角，眼里是一片荒芜……
四年级的时候，十岁不到的他不知怎么惹恼了社会上的混混。那天下午，学校外边儿的空地上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天上大朵大朵的铅色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透过密密的人群看到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桀骜不驯的表情。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朝阳和夕阳， 皆是他不动声色的侧脸……
五年级……
六年级……
潮水漫过沙滩，阳光掠过头顶，马缨花谢了，栀子花开了，我们，毕业了。
拿通知书的那一天，我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汇入茫茫人海，遍寻不着。
很快，时光的车轮载着儿时的回忆远赴他方。但我还记得，那个在艳阳天、春光下，微漠地、嘲讽地泯着嘴角，眼里是一片荒芜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