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已经有五年了，如果他不遭受那次惨祸，只要活着，无论怎样的家境，我们兄弟今年都会给他办一个盛大风光的六十大寿的寿诞的。然而，如果只能是如果，一切都无法重来，这也许就是命运，我们和父亲关联着的命运。
中元节照例是要给父亲烧纸包的，仪式之后，我不自觉地去了一趟老屋，似乎想去拾起一些记忆，猛然瞅见了那辆陪伴了父亲几十年的自行车，往事的闸门倏地打开了。
自行车简史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父亲就有了自行车，那个时候，在我们那个相对闭塞的地方，自行车、收音机、缝纫机是结婚的“三大件”，电视机是九十年代才纳入的另外三大件的。所以，自行车还是比较高档的东西。
待我9岁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学自行车。哥哥已经学会了，看着他那神气活现的样子，我当然嫉妒了。哥哥要跟他的伙伴玩，不想教我。我便央求父亲教我，父亲便答应了。那时，我才真正打量起这个“伙伴”来。我跟它是一般高的，甚至还没有它高，车把子我还用手斜斜地握着。所以，我自然是不能跨上的，坐在座子上踩的，就只能用右脚从那个三叉空伸到另一边，踩到踏板，踏板也不能踩一个圆圈的，就只能上下来回踩动。父亲便在后面握着后座，喊着：踩呀，踩呀。我便用力地踩，车子向前面滚动，感觉好神奇。不过几天功夫，便能够独自骑车了。
父亲更换过两辆自行车，新自行车都是黑亮黑亮的，崭新发光的。我和哥哥在读初中时，父亲买了辆新的给哥哥骑，哥哥骑过一段时间，有一次竟然在平地里把手摔骨折了，我就想：怎么这么笨了，平地里也会摔。父亲就没让他骑了。于是我得到便宜，经常骑着车子跟伙伴们到处逛，还经常一个人去了邻近的一个镇上书摊去借书了。我爱读书就是起自那时吧。
在外的日子
当我们兄弟渐渐长大，学习费用和家庭开支日益增大的时候，父亲决定外出打工来挣取家用。那个时候，父亲的自行车旁挂一个很大的竹篓，父亲把一些工具、衣物全打包放在里面。父亲在外打了许多年的工，他做的事情有在沙场筛沙子，在金矿里挑矿石，到高山上挑岩石。他的具体工作我是不太清楚的，只看见篓子里装满了各种工具，如镐头、洋铲、簸箕等。每次要出门，他必定在头一天晚上就把东西收拾好，我们兄弟都在一旁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有点不舍的心理。收拾好之后，他会来到我们身边，一边翻看我们的书本、作业，一边要我们好好学习，说他要等半个月才会回家。
现在想起来，父亲骑着那辆吱吱作响的自行车，有时是独自一人，有时还有一两个同伴在颠簸的路上骑行时的情景，会显得多么地辛酸，然而又满怀着对生活的期望。家里有两个孩子，靠着几亩薄地无法养活一家老小，到外面虽然要辛苦得多，但总有一份不错的收入的。去醴陵是路途遥远，我想父亲他们在路上是要不停地赶路，甚至在夜晚也不能停歇，他们便会打开头上安好的电筒，继续赶路。
而每次父亲回家的时候，我们便会在门口朝着村口张望，待父亲骑着那辆吱呀作响的自行车出现在对面的路上时，我们便会高兴地跑过去，迎接父亲的“凯旋归来”。
那辆车于是经年累月地被父亲骑着，失去了光泽，车子一身的斑驳，链条也松动了，会经常掉下来，泥板壳发生嗦嗦的声响，声音也是越来越大，甚至变得刺耳。
摔成了“猪八戒”
有那么一回，父亲推着自行车回家的时候鼻青脸肿，脸都变了形，大人们笑话我父亲摔成了猪八戒。我知道那是自行车同父亲开了一个大玩笑，在拐弯的路口突然倒在了路面，把父亲的脸呀眼睛呀鼻子呀全摔变了形。父亲回到家里，还吓住了我们，不敢叫他爸爸了。小伙伴们也嘲笑我：你的爸爸猪八戒，你就是猪八戒的儿子：小猪八戒。我自然生气，就不跟他们玩了。那次之后，父亲在家里面休养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