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墙壁间透漏出一阵阵冰冷的气息，把我从噩梦中惊醒。
已不止一次梦回故里，那温暖的家，把最真实的爱与快乐留下了。而我，却带着盲目的冲动去追寻我那幼稚的梦想。当我再次靠近那低低的竹篱笆，看到那个七八岁的我，看到他无邪的笑容和明亮的眼睛，触电般地呆住了。悲伤、悔恨一起袭上心头。他突然发现我，本能的感到惊恐，向后退了一步。那种恐惧的感觉风一样迅速划过他的眼眸，然后倏地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轻的问候：“老爷爷，您是谁啊？”老爷爷？我的心再次痛苦地揪成一团。我是谁？，我，就是你啊……
如果我没记错，我才39岁而已啊！
我，已不再是我，因为在故乡的记忆里，是曾经的我。从他走后，一切都变了。
父亲，母亲都还健在么？那个家，也许早已换了主人吧？也许，房子已经拆掉了。我的好姑娘，已然把我忘了吧？不！不是！一次又一次，我站在她门前的青石阶上，像多年前站在那里一样。可是，她每次看到我，只是惊讶地一怔，然后冲我友善地笑了一下，就匆匆走了。我总会想：她一定会想，自己和她的一个朋友长的很像吧。然后自嘲地苦笑，每一次默默走开。最后一次，大约5年前吧，终于，她对我说；“老伯，我看到您好几次了，您是在等一个人么？”我嗯了一声，便逃也似的快步走开了。我怕自己会哭出来。我是在等一个人，只是我等的人不再属于我，更不知道我在等她……
我低头向那石阶旁的井口望去，清澈的泉水映出一张陌生而又落魄的面孔。那是谁啊？我只记得自己从前的样子，那个与她相伴相依的我。她，还是一样的美。如果我告诉她这个怪物就是我，她会嘲笑我，还是会逃掉，还是会崩溃掉——如果她依然爱我？我不知道，也不愿知道。
比起那些要饭的乞丐，我要好得多吧？可还有什么区别呢？看那个遭遇车祸后畸形的身体，我庆幸自己五官俱全。我还可以昂首挺胸去大街上走，也可以放任自己做任何事情，我不在乎别人对我指指点点，我不再害怕失去，因为我一无所有……
饿了，我从不乞讨，只是去工地上搬几天砖头，那位工头大哥自然会扔给我百十块钞票，我也并不计较多点少点，饿不死我就好。而且，也总会有一些饭店和超市拿出剩饭剩菜或是不再新鲜的蛋糕，免费送给“路人”。有手有脚，才发现这的确是一件好事，我不用乞讨，不用丢人，虽然我根本没什么面子可丢的。我唯一的拥有就是一个还算健康的身体。
喧闹的市场，匆匆的人群，在时间的流中化作飘缈的倒影。夜的暗淡，伴着一盏盏昏黄的路灯，飞速穿行的车辆，没有一个愿意为我而停。空气的污浊，夹着一个个可笑的身影，各种声音杂成了一片，却没有任何一种是在召唤我，只因我无能应和任何声音，对于他们，我没有什么价值，但我绝不承认，我是多余的。
闻惯了墙角的霉味儿，听惯了小贩不屑的呵斥声，无所谓了这一切，也便随意化了自己。我可以容忍并融入任何环境，也随时准备逃离，也不奢求什么。
无所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