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除了星星，还有我。
今天晚上有点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个多小时，眼睛望着漆黑的的墙壁：白天不是这个颜色。旁边窗户传来晃荡的声响，翻身，一阵冷风猛地吹过来，不由打了个哆嗦，把被子裹得更加严实，生怕哪个角落，会留下有机可乘的纰漏。
刚刚和爸爸打完电话，他在那头说打工的地方条件很差，而且都是一些喷漆的事，下班后自己都能闻到全身呕吐的油漆味。我便叫他不要不要干了，话刚说完，接着那头便是一会的沉默，直到将挂电话时，才挤出几个字“我要睡了”。
脑子里总飘出爸爸的样子：第一次带我去小学报名，第一次给我买自行车，第一次去开我的家长会。时间变得错乱，记忆能及的物件，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一个我回首就能看见的日子。朱自清先生说这个日子叫“背影”，你能看清轮廓，闻到气息，甚至是传来淡淡心跳声。背影久立在那里，不远不近；你不承认，这就是所谓的丰碑，因为你想伸手，扯住他摆动的衣角，期盼转过来的面貌，让你每天都能看清，在将来的日子里永远守候。
住进了医院，躺在白色的垫子上，望着护士手中的输液瓶，那根针头正垂在她手边，随着身子的移动，忽上忽下的向我点头。我恐惧的望向妈妈，她正坐在另一张没人的病床边，头向着门口，一动不动。他正在等爸爸。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那天很早就起来了，特别早，具体为什么，后来才知道。我叫妈妈起床，说我现在很难受，妈妈探出头，顺便的憋了一眼，说现在还这么早，诊所里都没开门，你再忍忍，我把你爸叫醒，天有点亮再去看医生。我强力的站起来，走出房门，后面传来妈妈叫爸爸起床的声音，不觉一个寒战，下意识的低下头，接着便滔滔不绝的吐在了门口，一股难闻的气息，从来都没有感觉到的。
妈妈打开电灯，爬起来，接着便是一声大叫
“孩子吐血了，快，快点起来。”
这一下一发不可收拾，我打开门，站在大门口，没完没了。耳边爸妈大呼小叫的声音，以及很多叫不出名的噪声，在我脑子里不停打转，嗡嗡作响。
渐渐地，声响越来越小。直至倦意袭满全身，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没有鸟叫，没有小溪。或许，世界什么也不剩了，除了安静。
“不要睡，不要睡，有好吃的…”
哪里飘来的声音，模糊不清，我不晓得，不想去想，没力气。
妈妈还在望着门口。手指尖一阵剧痛，是被缝衣针刺得，为了叫醒我。爸爸抱着我乘车的时候，村里的老人家见那个发疯男人手里的孩子已经昏昏欲睡，叫住了他，教给他一个中国人古老的方法。老人家顺手拔下衣服上的缝衣针，用最原始的力量，扎刺我的手指。我现在也不知道这种方法是否当时对我起了很大的作用，有知觉后却有一阵阵钻心的痛，以及不断渗出的血花。
不久的一天，去那个慈祥的老人家玩，还有一群唠嗑的姑姑阿姨。乘着暖暖的太阳，老人家提起了一个话题，就是关于我的，正好那个时候我也在，老人家就顺便把一些细节也全部说出来了。
那时家里没有快捷的交通工具，爸爸抱着我拼命的跑去坐车。像个疯子一样的，嘴里不停的叫着：“不要睡，不要睡，有好吃的”。老人家叫住我爸，拿出绣花针，一句话也没说猛地扎刺我手指。过了好一会，手指已经不满血迹，眼瞅着我还是昏昏沉沉，无论旁边的人怎么大叫，我的嘴里我没有蹦出一个词。
“你爸流眼泪了”老人家说“后面你一直不醒过来，你爸就急了。一下子没坚持住，后来就…”
爸爸流眼泪了，真的？确实！
今夜，没有记夜里的那次，安静。撞击窗门的声音，随即绵绵不断的冷风，
吹进被窝。爸爸胸膛的体温，感觉特别温暖，躺在他怀里，流着泪的那日。
爸爸回家了，离开了破烂的厂房——清明回家。很多年都没扫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