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男人扇了一巴掌后，他第一次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虽然已经拼命告诉自己是个大人了，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从眼眶里冒出来。
今天是二十号，再过三天就是他十六岁生日了。印象中，他从小到大似乎都没有过过一次生日，每次嗫嚅地小声说想吃蛋糕时，那个男人总会用一种憎恶的目光看着他，眼中充满冷漠。
那时候虽然还小，但他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个男人对他的厌恶，后来渐渐长大了，也就不再想着过生日这回事了。
在他们那个南方沿海小镇上有个习俗，说是孩子十六岁的生日一定要好好操办，以保佑以后顺顺当当，无灾无病。这个习俗不知是哪一辈流传下来的，但到了今天依然是村里人心里的一件头等大事，女孩子自不必说，平时不舍得穿的小洋裙和从母亲那恳求来的高跟鞋都拿了出来，打扮的亮亮鲜鲜的；男孩子也会整齐地往白衬衫打领带，头发抹得油光发亮，青春的活力在鲜活的身躯上展现，美好得都让人舍不得挪不开眼。
他便是迷住了眼，早在十几年前死了的心里慢慢泛起了活络。村子里的人都重规矩，那个男人自然不例外，十六岁生日又是那么重要的日子……想着想着，他突然高兴起来，一向干涸的眼睛也有了些光彩。
从学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六点了，屋子乱糟糟的，火灶也是冰冷的，地上还有许多的啤酒瓶和塑料罐子。男人在喝酒，已经是半醉了，黝黑的脸上泛起一片潮红。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和男人说了这事，没办法，过生日对他的诱惑是在太大了。
“啪——”男人涨红了脸，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双目瞪大，眼眶似乎都要裂开，额头上的青筋也因怒气胀起。他瞬间懵了，他知道男人不喜欢他，但也从未打过他。瞬间，许多委屈和辛酸涌上心头，他扭头狠狠摔门而去。
他茫然在大街上跑着，一步都不敢回头，深怕身后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一回头犹豫就会堕入无尽的黑暗。他是被男人捡回来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小时候村子里的孩子都不愿意跟他玩，一边跑一边用手指着他说“没娘的孩子”，留下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指甲嵌进肉里留下红红的印子。想着想着，眼睛里似乎又要冒出水来，他胡乱抹了抹，不敢再多想。
他在外面逗留了三天，没敢去上学，只能随便转转，口袋里只有几块零钱，他把兜都掏空了，连着一毛仔细数着，饿到不行了才敢偷偷买个馒头，就着凉水填肚子。他有些茫然，想回去，但那一巴掌实在是太疼了。晚上，他才想起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似乎被蛋糕的香味引诱着，他不由自主地来到镇上最大的蛋糕店，蛋糕上的鲜奶油和水果在橘色的灯光显得越发诱人，让他再也挪不开眼。蓦地，他有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男人穿着件满是油漆污渍的蓝色工作服，戴着黄色的安全帽和脱了线的脏手套，犹豫地看着琳琅满目的蛋糕模型，不自在地搓着手，黝黑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大概是后面的顾客等的不耐烦，男人最后才选了个奶油蛋糕，然后急急忙忙从裤兜里掏出把零钱，一块一块地数给店员。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刚下工回来的男人背上都湿透了，黏糊糊地粘在工作服上。男人数钱的时候，他看到男人周围的人一脸嫌恶地捂着鼻子，突然就哭了，他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比男人打他时还要觉得心痛。
他回到家的时候，男人已经在椅子上坐了好久。他没敢开灯，害怕一开灯面对男人眼泪就会流出来。许久，男人才把桌子上的蛋糕打开，插上十六只蜡烛，低低说了声“生日快乐”。
那天晚上，男人开口给他讲了一个故事。男人有过一个女人，感情很好，但是一直没有孩子，于是夫妻俩商量着一起收养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大约有三岁了，有天孩子生日，女人兴冲冲跑去买蛋糕时被车撞倒，等送到了医院已经没了呼吸。男人从此意志消沉，每当孩子生日时，心里都似乎看见女人惨死的模样，连带着那个孩子男人也觉得厌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