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年级组主任掏出电话，对照着电话本按数字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完了。回家反省不算，还要通知父母将我带走。我想起父亲佝偻的身躯和母亲鬓角的白发，对学校的做法一下子恼怒起来。如果，让父母看到我副叛逆的样子，他们，会怎么样？我甚至不敢往下想了。主任的电话打的极其快速：“喂，桔梗的家长吗？你儿子在学校跟门卫起了冲突，你有空过来赶快过来一下。”不知道父亲佝偻的身躯是否更加低矮，主任挂了电话说，“你去年级组门外站着吧。”
父亲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视线内。我也不知道是快是慢，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却转瞬即逝。他拖着一条病腿，一瘸一拐地走进大厅。看着他艰难地爬上楼梯，刚才还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对的我，此时懊悔起来。如果，时光倒流回七十分钟前，我不会给门卫吵架。如果，时光倒流回五十分钟前，我不会咬紧牙说自己没错。可是现在，父亲来了。
他很快走到我跟前，我看着他。他嗫嚅着，嘴唇哆嗦，却没吐出一个字。目光里含着无限心疼和悲凉，像是所有的话都留在了眼睛里，那深沉的墨色却已经开始浑浊。我一个没忍住，泪水冲了出来。父亲伸出他的手，他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摸过的我眼，划拉的我的脸生疼。我低下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父亲的声音像是从天际传来的，饱含苍老，却又冲击到我的心底：“马上就是大人了，咋还有脸哭！”
主任推门，看到父亲已经来到，声音冷硬的直接将我和父亲喊了进去。
父亲站在桌前，双手不停地扯着衣角，显得局促不安。我偷偷看他，这个从小受苦的男人，不过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是五十多岁的样子。一张脸上满是皱纹，过多的白发显得更加苍老。父亲啊，是做儿子的不对，让您那么大年纪还来学校接受因为儿子的错而有的教育。
主任的脸拉的很长，口气不善：“你就是桔梗的家长？”父亲不安的点点头，嗫嚅着开口：“我孩子，犯什么错了？”“犯什么错？”主任冷笑：“你还不知道你儿子在学校怎么样吧？”父亲朝前走了一步，随即又退了回来，依旧站在桌脚边。“桔梗这个孩子，在学校聚众斗殴、上课睡觉、下课打闹，还天天逃课。这次更严重，差点跟门卫打起来！”父亲瞪大双眼，他是怎样也不相信自己的孩子能做出这事来的。主任看了一眼父亲：“不是我说你，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以前看着桔梗学习好，就不和他计较。可是他丝毫不知道收敛，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父亲转过脸来看我，眼里含着泪光，还有沉痛的失望。我心虚的低下头，父亲的声音响荡在耳边：“对不起，我会好好教育我孩子的，请你们不要处罚他，好吗？”我看着父亲，他低着头。我暗自鄙视自己，那么大男人了鼻子还发酸。
主任却丝毫不给机会，他看看父亲身上的粗布衣，眼里含着不屑：“把你儿子带走吧！我们管不了，你回家好好教育。”父亲惊恐的瞪大双眼。主任接着看了我一眼：“让你爸爸把你带走吧，什么时候改好什么时候回来。”父亲看着主任，眼里的乞求使眼闪光：“老师，我孩子不懂事，请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好不好？”主任别开脸，父亲急切地向前跨了一步：“老师，请你给我孩子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犯错了！”
父亲是什么时候苍老起来的呢？我看着他的被空调风吹的立不住脚的白发，再看看和他年纪相仿却神采焕发的主任，忽然对自己痛恨起来。我走到父亲跟前，父亲看着我，像是看着未来：“浩浩，你快给老师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犯错了，赶快！”我低下头，恰好看到父亲脚上的布鞋。一双鞋，已看不出原来的黑色，却隐隐发白，上面布满了灰白色的土。
我拖着步伐，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一步一步。
“老师，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主任看了我一眼，眼睛里不知道是不耐烦还是不屑，挥挥手，像赶一只苍蝇：“你走吧，回家反省一个月再回来。”父亲赶忙走了过来，拖着那条病腿：“老师，孩子知道错了，你就给他个机会，中不？”主任没有说话，眼神冷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