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浓雾的早晨，收麦子的农民在路边的草丛里发现一个日本兵死在了那里。他的胳膊几乎已经被砍断。头上和身上全是血。旁边日本兵的刺刀上还沾着血。显然他生前曾做过搏斗。
驻扎的日本兵很快发现了这件事，开始全村搜查。当他们劈开王大家的木门的时候，看见他的胳膊上包着布，正安静地坐在院子里。
日本兵抓住了他，搜查了房子的里里外外之后发现没有第二个人。于是便将他困住带走了。
公审的地方离日本兵死的地方只有十几步远。日本人在他的全身捆着绳子，按着他的肩膀跪在了地上。
翻译在跟日本军官连串的对话之后，转过身问他：“日本人都熟悉你，你一定知道今天早上发现的日本兵是谁杀死的。他们希望你能诚实的回答”。
王大平静的看了翻译一眼，回答：“是俺杀的”。便不再言语。
翻译转过身跟日本军官说了几句日本话。那军官便暴怒的冲着周围端着枪的两个日本兵吼着什么。这两个士兵听完之后，端起长枪，推上了子弹。
几乎是同时，两支枪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王大倒在了地上。全身都是血。周围少数几个远远看着的农民吓得不敢出一点声音。赶快朝自己家跑去。
日本士兵在杀死王大之后，便将他的尸体拖到不远的河川里，扔下去就走了。正是涨水的季节，不一会儿王大就被冲走，无影无踪了。他的父母，就是在这里坠河身亡的。
村子里有人说，就在日本兵冲到王大家里前不一会儿，看见一个女人抱着王大的儿子从后门出去，朝远处的庄稼地里跑去了。
半年之后，村子里的日本兵被游击队打垮，剩下的一部分士兵朝驻扎着大部队的县城撤退了。共产党的军队在这里驻扎了一个小队。农民们欢欣鼓舞，给他们送去好多粮食，但事后都收到了为数不等的纸币。
王大的房子长满了草。眼看已经破败不堪。
一天上午，有人从王大的房子前路过，看见院子里的草已经被除得干干净净。有一个女人，正领着王大的儿子在灶上做饭。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人知道她是王大的什么人。只是每年在王大被枪杀的地方，这个女人都会领着王大的儿子去烧些纸钱。
各种各样的猜测开始流传，又慢慢的熄灭。人们开始习惯了这个也不多说话，但是为人善良的女人。好像她就是像生长在这里的其他人一样，从没离开过这里。就当她是王大孩子的娘吧。反正这个女人疼王大的孩子像其他当娘的一样。甚至比她们更厉害。
多年以后，一位老太太在孙子出生的那一年，带着儿子儿媳和孙子，在当年王大被枪杀的地方种下了一颗苹果树。并且带着他们，郑重的朝着树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每年七月份的一天，老太太都会带着儿孙到苹果树下烧香焚纸，再坐上一会儿才离开。直到后来她已经衰老的不能行动了，再到烧香的时候，才叫儿孙背着她远远地看上一眼。
老太太活到了九十岁才离开这个世界。死前的一个傍晚，她才给孙子孙媳讲了这个故事。
“当年，我从远道上来，去找我的舅爷。他给我说和了一个当地的后生。我早晨赶路，走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跳出来，要欺负我。你爷爷当时挑着一担子水，看到了，拿起随身带的镰刀就朝日本兵的身上砍。日本兵疼的端起刺刀，划到了你爷爷的胳膊。不一会儿，日本兵就被你爷爷砍在地上不动了。我那时候已经被吓的不知道事儿了。你爷爷把日本兵拖到沟里，就把我领回家。他说他知道日本人就快来抓他的。让我从后门逃走。我求他跟我一起跑。你爷爷说要是他也跑了，日本人就会到处找，那就谁都跑不掉了。那个时候你爸爸才两岁，我抱着你爸爸跑的时候，你爷爷只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你保重，我姓王’。他看了一眼你爸爸，就把后门关上了。”
老太太讲的时候已经是满脸泪痕。“你爷爷被他们打死的时候，我就抱着你爸爸躲在旁边的麦地里”。“后来我找到舅爷，推了婚事，带着你爸爸就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