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奶奶和爷爷还在卧室等我。记得我推门而入，安全感霎时充斥我的内心，只是伴有少许的烦躁。
奶奶说：“你今天晚上别再闹了啊，今天大孙女和咱们一起睡。”说给爷爷听的。
夜黑，灯暗，我看不到爷爷的表情，他已经……不会笑了。想象中，他先是眨眨眼，而后闭眼睡去。
但接下来的时间便足以让我感到后悔，他还是照旧起来、睡下、再起来、再睡下，那一晚，我失眠了。
第二天，我宁愿选择自己的恐惧也不再信任那份安全感。奶奶没有说什么，但我分明感受到了莫名的失落，从她的眼睛，因为他已经察觉不到。
那就是和他们一起睡的最后一晚，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宛如清风，吹荡一下也就逝去。
或许只有这时吧，我才发现自己失去了多少，但后悔是没用的。
那也是最后一次，不过比上述早许多，还是两年前，大概吧，他给我讲的故事仍旧历历在目。
“咱们讲一个孙悟空的故事吧。孙悟空大闹天宫后啊，就找到了如来佛。他就说：‘你要拜我为王，我本事大着呢。’如来佛就问：‘你都有啥本事啊？’孙悟空就说：‘我能七十二变，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如来佛就说：‘那这样吧，你只要筋斗云能够翻出我手心，我就让位给你了。’孙悟空可高兴了，于是他歇息了一会，就开始打筋斗云，打了一天一夜，想着快到天的尽头了。于是他就停下来休息，到了五个大柱子面前。大柱子下有一个小庙，庙里有个和尚，于是和尚就给孙悟空烙了两个烙饼，孙悟空吃饱喝足以后啊，正想走，但又突然停下了。他想：哎，要不我给那老和尚撒泡尿，这样也好回去有个交待。于是他就在中间最大的柱子下撒了泡尿，又打了一个筋斗云，就回来了……”
后面的故事依稀记不清了，只是这真的是我听到的启蒙故事，这是我知道的有关西游记的第一桶金。每晚，我都是伴着这样的故事甜甜入睡的，只是从没问过为什么柱子下会有和尚庙，为什么孙悟空要吃烙饼，为什么他一天一夜才到那里，回来时却只用一个筋斗云就可以了……没有想过太多，只是听着、享受着、酣睡着，仿佛也如云雾，飘飘然，不知归宿。
记不得从多大开始，我不再听孙悟空，不再用陪伴安睡，自己长大了，却又觉得怅然若失。我失去的是什么？是童年的梦吧，还有对于爷爷的零星回忆。
还有许多个最后一次，只是再也不记得那是什么，仿佛抽取了精华的汁液，只剩下空瓶子，却又不知再续装些什么。
从幼稚蜕变成成熟，可我似乎还未来得及成熟，伴随我成长的人，却已先我一步。
思绪再度凌乱了，没有头，没有尾，贯穿始终的，只是思念。
泪水还在肆意流淌，呼啸的风声还在耳边疾驰而过，一切在瞬间都显得肃穆了，仿佛宇宙褪了颜色，只剩下血红和苍白。
还在胡乱思索着什么……
一声轻快的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恍然抬起头，看着母亲打开手机，分明听到那端哽咽的却不乏清晰的声音：“别急了，他……已经去了……”
我终于“哇”地哭出声来，哭得悔恨、哭得怅然，思绪再也没有哪一头可以牵起，仿佛一切都凝固了。
只是，风还在呼啸着，不变一毫。
朦胧的泪眼中，依稀看到……
泪水顺着母亲的脸颊流淌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