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父亲的所有记忆是从1999年的冬天开始的。那个冬天是乎特别冷，以至于见到父亲时，我并没有多高兴，只是觉得那张在我记忆中模糊不清的脸，终于在这个冬天放大了，豁然清晰。也是那时才知道，我有着一张酷似他的脸。
小时候，我只知道他去了很远的地方，那是一上繁华的都市。他每月按时给家里寄500块钱，在那个一支铅笔只要二毛钱的年代，几百块钱已经算多了，每到这个时我总能看到母亲舒展紧皱的额头，我总能穿上新衣服，然后特神气地从同村的小孩面前走过。那个时候我便忘了，去想那个叫父亲的人，偶尔，我会问母亲，他长什么样?母亲就会从衣柜最低屋，拿出一张黑白照片，给我看，由于那时的照相技术不是很好，看上去不是很清晰，所以，我仍记不住他的样子。
我有些恨父亲的，他是生我养老我的父亲，他没骂过我，更别说打了。
按理说，我是没理由恨的，他离开时，我还是个背着书包，留着小平头的一年纪学生。那是个不知愁滋味，不用担责备，不会为别人心碎，不知人间苦累的年龄，有饭吃，有书读，每天上学兜里还有几毛零用钱。认真完成作业，得到老师的的表扬，整天就可以开心的不的了。有时会在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在纸上写几行歪斜歪扭的字，装进一个信封里，用口水封好，然后写上一个陌生的地址，欢天喜地跟母亲去县城邮局，塞到那个绿的大邮筒里。甚至有一短时间，我觉得父亲很有能耐，他让家里还清了欠下的债，母亲在也不用为了我的学去跟人家说尽好话。
就这样的日子延续了七春夏，在这七个春夏里，我就在母亲的背上，在母亲的目光里逐渐长大。这段成长时光里，我见母亲独自一人，一袋一袋把玉米从地里背回家，汗水打湿了头发，一根一缕的粘在额头，见惯了她弯着腰在火烈阳光下给玉米苗除草，日暮时，疲倦回到家，深夜陪着母亲去离家很远的稻田，然后把水引进干汗的稲田……
这些情景在年幼的我的眼中，心里，习以为常。
直到一天，同学的母亲一身光鲜亮丽地来到学校看望他。我突然想起了我那远在800里之外农村的母亲，此时此刻她在做什么呢?或许又是一天的劳累，让她疲惫沉沉睡去……
我突然想起了母亲这些看来所承担的一切。好用柔弱的双肩撑起了整个家庭，岁月过早地在她脸上刻下斑斑裂痕，我突然埋怨父亲为什么久久不归。
仍旧不知归期。
再见父亲时，已是七年后，那年的冬天，他回来了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的教室在二楼，那天是母亲把我叫下去的，说他回来了。我跟着母亲匆匆一楼，看见了站在操场的他，瘦瘦的，我和他差不多高。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皮衣，把面前的这张脸与相片里的那张脸努力的叠在一起，却发现他已经不在是记忆里年轻的模样。那一刻，觉得鼻子酸酸的，喉咙堵了，却找不到掉泪的理由。
从那时起，父亲就很少出门了，春耕秋收，他成了家里的主力，母亲的担子也有了些减轻。有时我无法理解他，当初一去就是那么多年。
毕业后，我了份工作，成长的我深深体会到了生活的不易，每次回家总和母亲聊聊，从她口中我或多或少知道了些缘由。
我们都穷怕了，这是母亲常和我说的话，她们结婚时，分给她们的只有几分田，煮饭用的锅，那个时代，粮食产量不高，在加上田又少，收回的稻谷常常不够吃，幸好外婆家还算宽松点，接不上粮时，父亲从外婆家里挑些回来。
我们要读书了，这下对我们这个原本不富裕的家庭就是雪上加霜，那个时候，基本没人外出打工，都是靠着自家的几分地过日子，日子紧紧巴巴的，在加之我身体不是很好，总是生病，隔二两就地往医院跑，她们担心我打针太多怕导致残疾的同时，还要操心我的医药费去那里找……还有我的学费。
记忆里，最深的应是，一次村上有家人办喜酒，母亲为了给我买件新衣服，到爷爷那里寄了二十块钱，却被长辈们说了一顿，还吵了起来。就从那时，他便坐了南下的列车，虽然母亲和我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平淡，可我仍然能体会到那种时过境迁的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