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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香时节

清风竹石的空间作者:清风竹石 [我的文集]
来源:雅赋网 时间:2014-07-01 08:50 阅读:499次   我要投稿   作品点评

文∕清风竹石

故乡的小麦又到了将要收获的季节。

从小满过后到芒种,一直到夏至,是小麦从籽粒灌浆饱满到成熟收获颗粒归仓的时节。这个季节,属于小麦,属于农村和土地,更属于千千万万个在中国大地上幸勤劳作创造了几千年灿烂农耕文明的农民。

故乡在陇东黄土高原上的一个小山村,祖辈都是地道的农民,生于斯长于斯的我,骨子里对土地和小麦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泥土的芬芳与清新的麦香早已深深地根植于我的血液之中,无论在那里,都将我和这片土地紧紧相连,就像孩子永远也走不出母亲的思念。

每年五黄六月的时候,大片大片的麦田开始换装,在不经意间,从淡绿到墨绿再到鹅黄最后变得金黄灿灿,由清纯玉立的少女,变身为持重端庄的贵妇,完成生命里最重要的华丽蜕变。

夏日,骄阳如瀑,沐浴在阳光下的小麦,将日月光华吸收、沉淀、发酵,静静地伫立在天地之间,随风摇曳,散发出成熟的味道。早已嗅到麦香味的老农们,三三两两出现在田间地头,最后一次查看麦子的长势,估摸着自家麦田今年的收成,指画着哪块麦什么时候可以开镰了,哪块还得侯几天。家家户户也早早做好了收割前的准备,麦镰磨得铮亮,要锋利到把麦秸往刃口上轻轻一拉就断的程度;牲口们是最要紧的劳力,几天前就多加了精饲料,喂得是膘肥体壮,皮毛鲜亮,攒足了劲头,只等着挎辕拽车,一显身手;小媳妇们也蒸好了雪白的大馒头,那是预备带到地里休息的空当时吃的……一切准备停当,只等开镰。

“麦黄糜黄,秀女下床”,收黄天的时候,无论男女老幼,除了嗷嗷待哺的婴儿、蹒跚学步的孩童、卧病在床的老人,只要是能出一份力的,都有自己的战斗岗位。走不动山路的老婆婆留在家带孩子,喂鸡,做饭,其他人等一起上阵,就连八九岁的孩子都有任务呢,拾麦穗、看牲口自然就非他们莫属。当然了,他们所热衷的其实是打木瓜、摘山杏、掏鸟蛋、逮蝈蝈所带来的快乐,满山头的去疯跑,结果却往往是在父亲的怒骂声中被拧着耳朵拽回来。

村子里几乎都是山地,不光山路难走,好些麦田还比较远。开镰了,天还未透亮,四五点的光景,村庄里已经打破了往日的寂静,割麦的人们早早就出发了。弯弯曲曲的山路一瞬间就变得热闹起来,一路上牛驴骡马得得的蹄声、叮叮的脖铃声、咴咴的嘶鸣声、同路乡党们爽朗的调侃声交织在一起,早起的鹁鸪鸟也一声紧似一声地叫着“旋黄旋割、旋黄旋割……”,催促着人们赶时节收黄天,丰收的景象在这混合着尘土与喧嚣的山村奏鸣曲中已显现无遗。

收割的过程自然是辛苦无比,火辣辣的太阳要一直从早背到晚,弯腰割麦的姿势就是父辈们“面朝黄土背朝天”顽强生活的放大了的特写,也是农民们祖祖辈辈对土地和粮食虔诚的感恩姿势。长久地保持这种姿势,是极容易累的,所以隔段时间就得站起来伸伸酸困的腰,用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长长地舒口气,兴致所起时再敞亮开嗓子吼几声秦腔。粗犷的唱腔在广袤的山野间回荡,听到的人们往往会停下手里的活计,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望一望,有的还会接上再吼几声,顺便也歇歇腰腿,然后埋头继续向前赶趟。麦秆碰到锋利的镰刀刃,在“嚓嚓”作响中一片片倒下,又被一双大手三两下麻利地捆成一个个麦捆。熟练的割麦把式们一个人一天可以割倒二三亩麦子,早些时候这些人还会三五结伴走南闯北的去赶场,也就是所谓的“麦客子”,挣些辛苦钱养家糊口,然后赶在自家麦子成熟之前再回来收割,现在几乎没有人再会去当“麦客子”了,一是这行当本就特别辛苦,再者现在机械化的收割方式早就挤占了“麦客子”们的生存空间。

夏收就像是和日头爷赛跑,大晌午的人们也不停歇,庄户人都泼实得很,路远,午饭就在地里将就着吃,几个大白馒头、几根大葱、辣椒、黄瓜,就着几口凉茶下肚,吃饭的问题就算解决了,稍事休息,挽起袖子继续干。经过五六天超负荷的高强度劳动,漫山遍野的麦田了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麦茬,沉甸甸的麦捆早被运回了自家的或共用的麦场。从地里归来的人们无一例外地带着毒辣辣的阳光所赐予的留念——直接暴露在外的皮肤被灼热的太阳晒得黝黑发亮,和其他地方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头一年参加夏收的后生小伙们更是接受了一次炼狱般的涅槃,今后,他们就将逐渐成为这个村庄里农事活动的主力军了。

碾场前先要晒场,让麦捆再次接受阳光的沐浴,将存留在麦秆和颗粒中的水分蒸发干净以便打碾。晒干的麦捆要码成麦垛,俗称摞麦子,摞麦子是个技术活,摞不好的麦垛要么会塌散,要么就不遮雨,被雨水浇透。受雨的麦子就霉变发芽了,一年的辛苦收成中有一部分便会被糟蹋了,这在农民眼里绝对是不允许发生的事,所以负责摞麦子的一定得是技术过硬的老把式,毛里毛躁的年轻人是靠不住事的。那时的庄户人家责任田还是比较多的,收成当然少不了,为了节省场地,也为了少些被雨水泡芽了的麦子,一个个小的麦垛最终得摞成更大的麦摞。这时候,就得一家老少齐上阵,抱的抱、压的压、叉的叉、把式们站在麦摞中间,把递上来的麦捆摊平、填心、走边、踩瓷实了,一层层地往上筑,最后收顶,戴帽。这样的麦摞,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幢幢结实高大的堡垒,不管下多大的雨、多久的雨,都攻不进去,只是表皮浮湿而已,打碾前稍见太阳就干了。

碾场要等待时机,那时候有自家麦场的不多,大都是共用的大场,周围围满了各家各户的大麦摞。拣那场里有空档、老天爷晴好的日子,准备碾场的人家提前靠好了拖拉机,通知了左邻右居,天麻麻亮的时候就开始抖(tou)场了,将麦捆拆开,抖松散,一匝匝地铺在场里,铺得蓬松松的、均匀匀的,请太阳尽情的烤。晒得差不多了,拖拉机就突突突地进场了,屁股后面还带着厚实的大碌碡,晒干的麦子在碌碡和拖拉机一圈圈的碾压下很快地脱粒。一遍场只需碾十分钟左右,拖拉机就又去了下一家场里,帮忙的和变工的(农家如互助组一般你帮我我帮你的形式)十几号人一起翻场,木叉、铁叉一起翻飞,将碾压过的麦草齐齐抖一遍,把没有碾到的一面翻上来,把脱下来的麦粒抖下去,晒上一二十分钟再碾一遍。如是三四次后就可以起场了,这时麦粒、麦衣、都已从麦草上分离,柔软如丝的麦草散发着特有的淡淡的香气,这样的麦草是农家牲口的最爱,冬季里的主食就全靠它了。一层层腾出来的麦草要起垛,农家活计里,干啥都有把式,这起垛也有起垛的把式。起垛的活轻,不大费劲,但是得有经验,多是上了年纪的老汉,站在垛顶,手里的木叉看似很随意的左右舞动,一会就将众人翻上来的麦草垛得平平整整的,起好的垛如同盖好的漂亮的新房子稳稳当当地站在场边,风刮不倒,雨也下不透,放置几年都没问题。

起完了麦草,只剩下麦衣和着麦粒堆在场里,此时隐隐约约已经能看见麦衣堆里散发着黄黄的或红红的亮光的麦粒了。

夏收的最后一道工序是扬场,这是个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最后关口。在没有风扇的时候是需要用天风来扬场的,没有风,就只能干瞪眼了,这就需要天时;不同的场地里,风向、风力也不一样,有的场位置处于风口处,这里风好、风力足,扬起来省力又省时,有的场如果处于背风处,等来天风可就得看运气了,有时即使等来了,风向也是飘忽不定的,这时可就害苦了扬场人了,此所谓地利也;人和其实自始至终贯穿在碾场的过程中,只不过在扬场时体现得更为淋淋漓尽致,这时的分工是最具体的,扬麦的、掠场的、清行的要配合得恰到好处,要不然,麦是扬不干净的。风来的时候,好几把木锨“嚓嚓”地吃进颗粒堆,扬场人手臂往上一挥,抛上去的颗粒在半空中散开了花,较重的麦粒刷刷地落在旁边的麦堆上,稍轻的秕粒儿、穗杆、麦衣等依次由近到远落下,掠场人手中的扫帚就紧紧地跟着节奏,在越来越高的麦堆上“簌簌”地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扫去浮秕,留下华实,红灿灿的收成沉淀在这愈来愈高的麦堆上,便是土地对农家这大半年的辛勤劳作的回馈。

颗粒归仓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农家院落里却正是灯火通明。帮工的人们都回来了,洗漱完的正喝着啤酒吃着西瓜,这边家里的主妇们早就把臊子面一碗接一碗地端了上来,桌子上简单地摆着家常菜,西红柿炒鸡蛋、粉条炒肉片都是必不可少的,其他的七七八八的都是自家菜园里产的时鲜菜。手工擀的长面切得细长而又均匀,口感劲道,炝制的臊子汤酸辣爽口,再撒上几丝香菜葱花,色香味那是样样具全,窣溜窣溜几碗面下肚,心里是比吃了什么都踏实舒服。这顿饭俗称吃“挂镰面”,意即颗粒归仓、麦镰入库,既是对帮工的乡亲们的感谢,也是对又一个丰收年的庆贺,吃完这顿饭,夏收就算是正式结束了。

现如今,家乡的山地都已经退耕还林了,全都栽种了树木,多数的人家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亩田地,壮劳力们也不在地里刨食了,全都出外打工或就近做些生意,为数不多的麦田也可以用收割机收割。每到夏收时节,庄子里再也见不到那种热火朝天的景象了,这时的我,却常常能回想起儿时碾场时在麦草堆里和小伙伴翻跟头的淘气样、山里掏鸟蛋放跑了牲口被父亲呵骂时的不屑样、第一次在山路上拉车掌辕时翻车后不服气的倔强样、第一次拿起木锨扬场时被麦衣迷了眼的窘迫样,还有那永远也忘不了的熟悉的常常萦绕在心头的淡淡的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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