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

伤

她确信她在爱

虽然这爱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卑微到尘土，却也甘之如殆

————顾清

是否一场独角戏

他死去的那年，她还在外地独自漂泊，尝遍许多酸苦，却始终不肯回头，只是想着有朝一日他能高看她一眼，哪里知道她倔强了那么多年，最后也只是等到了他早已离世的结果。 她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似乎有着怨气，又似乎是满腔的委屈，到后来，也只是一怔怔的心痛。 他早已死去，那么她的倔强和任性又能得到什么回应呢？很多时候，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他从未真正在乎过她，离开那么些年，亦不见他寻她，如今死去，更是最后一个让她知晓。 她想着自己的自欺，想着童年对他的依偎，想着少年时听闻他将结婚的难过和愤怒，想着多年的爱而不得。 她终于嗤笑自己。

宋铭之和她顾清之间，到底是隔了山高海深的距离。

其实，说是绝情，不过是不爱。

那么她顾清如今的怨念，委实是毫无了意义。

她只是有点难以释怀，那么些年的痴怀，该怎么说服自己，亦说服所有时光 。爱情究竟是什么，宋铭之不曾告诉她，所以顾清并不知道，只是懵懵懂懂的喜欢着，叛离着。到后来两人真正永隔，她才知晓，所谓爱着，也是别离着。

命运有一双手，所以有了最初的遇见

宋铭之第一次见到顾清是在她母亲乔霓被判死刑的时候，那天下雨，天空是阴蒙蒙的。宋铭之驱车前往她所在的地方，一路上溅起的泥土四溅，后来车卡在了一个水裆里，无论他怎样加码，车也始终没法前进，路上亦没有什么行人，于是只是懊恼的推开车门走了出去，所幸的是，这离他将要去的地方并不远。到了村子里，宋铭之在问了村民之后便找到了顾清的家。那是一栋破旧的小楼房，墙外面还没有粉刷，黄色的泥土，深一块浅一块的依附在墙壁上。他的心里微微叹息着，然后推开门，便看见了七岁的顾清。

他试探着叫她，顾清？

她懵懂的转过身子看着他。那是是宋铭之第一次看见顾清，穿着旧的白棉布裙，头发短短的，但是很柔顺的盖在头皮上，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哭泣过，可是仔细看却是干涸的。一瞬间，宋铭之便充满了对顾清的怜惜，这个瘦弱的小女孩，没有了爸爸，而她的妈妈因为杀死了她的爸爸，也要在今天服刑。 也许孩子的世界始终懵懂天真，所以他并不打算告诉她实话。他说，阿清，你妈妈将你托付我，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她顺从的点点头，起身收拾几件自己的衣服，用一个旧旧的手提包提着，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从出生开始便居住的屋子，走到他身边。

宋铭之牵着她的手，往他驱车停下的那个路口走去，雨下的并不小，两人共打着一把伞，肩膀都有些湿了。宋铭之微微将伞偏过去一点，伞下那个小人便抬起头冲着他笑。看着她的笑容，他的心忽然就柔软成了一片。

这个幼小的女童，从此便失去了父母，又懂事惹人怜爱，宋铭之自是会好好待她。 等到开车回到她全然陌生的家，顾清紧紧的拽着他的手，片刻也不想离去，他无奈，于是蹲在身子，平视着她，他说，阿清，你要去洗澡，等会我们一起吃饭。 于是她才松开他的手，慢慢的走进浴室。

浴室很大，白色的瓷砖，上面纹着细细的油青花纹，很是好看，她还是第一次在这样好的地方洗澡，怯怯的摸着着那个巨大的蓬头，一扭一扭，她便看见有温温的水流出来。她用手快乐的接着水花，仰着小小的脑袋，让水流一股一股浇着她的身子。

洗完澡后她依旧穿着带来的衣服，白色的连衣裙，许是洗的时间太久，有些微的泛黄，发硬的裙角打在赤裸的小腿上，有微微的发痒。

阿清？宋铭之叫她，她抬起头看向他，模样有些发愣。他笑笑，对她说，过来吃饭。

顾清慢慢的走了过去，桌子上摆满好多她不知道叫什么的菜肴，颜色很是好看，她坐在宋铭之右手边的位子，拿起筷子便心无旁骛的吃了起来，她是真的饿了。宋铭之对她说，慢点。于是她便听他的话，慢慢的吃。 她听他的话，因她知道从现在开始只有他会一直在她的身边，要小心的留住。小小的年纪，便已懂得了多少世故人情。宋铭之不是没有感慨，只是看着这个早慧的女孩，心里微微的有些惆怅。

我们时常会问，命运是什么？可永远也不会有答案，未来，过去，因为一连串的发生，所以后来的我们才会在被生活折磨的奄奄一息时深深质问。

宋铭之和顾清之间便是如此，宋铭之收养了幼年的顾清，想给她好的一切，最后却发现了自己的无力，以至于顾清的失望如此巨大。

其实，若一开始便没有给与，那么也就无谓于后来的求而不得了。

顾清

我叫顾清，是一个缺少爱的女孩，因为一直缺，所以一直在求，直到后来死了那一份求的执念。

不错，后来的那个被唤做阿清的我，好像是死了。

那一年，我七岁。我的爸爸死了，我的妈妈因为杀了我的爸爸，所以也死了，不过我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那个时候我觉得真好啊，我终于可以像同龄的孩子一样疯玩而不用担心妈妈会拿着竹条找到并且痛打我了，终于可以不用垫着小板凳去侍弄那个比我还高的灶台了，终于不用面对爸爸妈妈的无休无止的愤怒与争吵了，终于我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 ……他们都死了，真好。

所以，我成了孤儿。

这是个让人同情的字眼，虽然我自己并不这样觉得。所以后来我的生命之中出现了一个叫宋铭之的男人。

宋铭之是我一直以来不曾见到过的男子，他很干净，和我那粗鄙暴躁的爸爸以及村子里面所有鞋边沾灰的男人都不一样。在我成为孤儿的那一天他来到我的面前，眉眼透着温柔的弧度，他对我说，阿清，你的妈妈将你托付给我，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那个时间是有魔力的，否者我怎么会一直一直的记得呢?

于是我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便把手交付到他的掌心，直到后来长大的我才明白，那一刻我交付到他手中的，还有我整个单薄无力的人生。

他把我带进了陌生而干净的房子，复式楼梯，旋转着的花纹，羊毛地毯，大幅的油画。于是我拥有人生当中第一个浴室，第一个房间，第一个洋娃娃和所有第一个美丽奢华的东西 。宋铭之有一家自己的公司，如很多人的预见，我不在是村子里那个死了爸爸妈妈的孤儿，我也不用回到满是泥泞和肮脏的村庄离里去，我过上了公主的生活，有了一个疼我入髓的宋铭之。 我以为我的的生活从此以后只剩下了幸福。 当然， 我是个天真的孩子。

宋铭之把我送进了全市最好的小学，第一次去学校的那天我很早就起床了，芳姨给我穿上昨天新买的碎花连衣裙，细碎的短发被服服帖帖的梳在耳朵后面，吃饭的时候宋铭之对我说，阿清，去了学校要乖一点，切不可像在家里一样任性。我撇撇嘴，却还是点头答应。

宋铭之让司机先把我送去学校，然后打电话和学校的老师说了一下便去公司了。我的心里有点不乐意，于是便扯着嗓子对着开出一段距离的汽车喊，宋铭之，我下午要和你一起回家。

一年级的班主任很漂亮，她牵着我的手走到一年级，然后对我说，顾清，这节是数学课，你自己先进去，老师还有点事。 我点头，然后便堂而皇之的推开门，数学老师是个中年妇女，估计被我毫无礼貌的推门行为给弄愤怒了，于是她对我严肃的呵斥道，出去。 本来我只要听她的话出去然后在礼貌的敲一下门喊声报告就好，可是那时的我性子太倔，脑子也不聪明。于是红着脸，却也不出去，中年妇女便真的生气了，她用她那满是白色粉笔灰的手拧住我的蕾丝衣领，企图把我推出门，我愤怒的挣扎着，却一句话不说。最后事情的解决还是那个漂亮的女班主任出现，她对着中年妇女解释，因为我是新转学来的，加上年纪还小，不懂太多，以后可以慢慢教。那个数学老师才慢悠悠的用鼻子出来口气，于是，漂亮老师低下头拍拍我的肩膀，说，顾清，进去吧。然后我才昂着头走进了教师，班上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我，那个时候我心里有些微微得意，抛去被妇女拧住衣领的那一段，其他的我觉得我保持着作为一个小学生的傲骨，所以我很骄傲。我站在那任那群没见过世面的打量，最后选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位子，刚把书包放进抽屉，前桌胖胖的女孩就扭过头对我说，你刚才真酷。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当时还不明白什么是酷，不过我也知道那肯定表示了对一个人的崇拜，于是我谦虚的对她笑笑，还好了。 然后我看见她的眼睛就更加亮闪闪的。 事实证明，我在上学的第一天便收获了一个崇拜者，此后一直追随到我离开宋铭之，独自流浪的那天。 忘了说，这个胖胖的女孩，她叫艾乐乐。

下午送铭之果然来接我了，我背着书包和艾乐乐一步三挪的往校门口走，艾乐乐为了表示对我的崇敬之情，愣是从出教室嘴巴便没停过，听的我头晕脑胀的。看见司机小张叔叔的时几乎是飞奔着过去的，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看着宋铭之一愣一愣的。车开动的时候我还能看见艾乐乐一边挥舞着圆圆的手臂一边嘴里念念不休的说着什么，好苦恼哎，终于知道为什么明星出门之前要伪装自己了。实在是粉丝太强悍。

宋铭之斜着眼睛打量我。说，新学校怎么样？我拿起早上芳姨放进书包的水杯，狠狠的喝了一大口，然后冲着他欢喜的笑，还好啦，就是早上去的时候被数学老师罚了会站。宋铭之抬起手揉了揉我变得有些乱的碎发，嘴角含笑，最后无奈的说了句，你啊。

那时的宋铭之确实宠我，无论去哪里，只要可以几乎都会带上我，无论我要什么，他都会尽力满足我。他对我说，阿清，现在你就是宋家的小公主，无论你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那时候的我满心都是甜蜜的，抓着宋铭之的手一刻也不愿放开，以为这一辈子，他宋铭之就是我顾清的天下。

可惜诺言最是不堪流年检验的，儿时我不曾明白，并不表示长大后还不能明白。 宋铭之会给我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却唯独不会给我一丝关于爱情， 他慷慨，却也吝啬。

后来，我便在那所全市闻名的小学扎了根，从一年级直到小学毕业，漂亮班主任老师和中年妇女数学老师一直教我们，还有我的小跟班艾乐乐。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当然只是偶尔恶作剧，我和数学老师的关系不好，我想除了我的数学成绩很差之外，还有就是第一次见面我极不给她面子的缘故，于是我会隔三差五的丢些小蟋蟀小毛毛虫到她的水杯，然后在她上课时睁着星星眼直到她讲累时端起水杯凑到唇边准备喝时发现里面的小玩意尖叫一声然后满脸震惊的望着我们时给与她极给力的笑声，她会满脸阴鹜的盯着我然后清清嗓子叫我的名字，顾清，你来回答下一个题目。在我踌躇半天无语望天后让我坐下，叫下一个人回答，当下一个谁谁谁回答准确后便会微笑点点头，阴阳怪气的说，有些人的脑子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数猪的吗？！ 然后我就被气得满脸通红，然后理所当然本着你不让我好过我就不让你好过的精神继续恶作剧，艾乐乐哆哆嗦嗦的跟着我，每天下午拔她的自行车塞子，然后乐滋滋的看着她每天推着自行车下班。 中年妇女当然猜到是我干的，然后第二天接着叫我回答我不会但别人会的题目，然后接着嘲讽，然后下午我接着拔她的自行车塞子，然后继续喜滋滋的看她推着下班。 于是小学六年时间，这是我唯一做并且持之以恒从没有放弃做的唯一一件坏事情。

中年妇女不是没有找过宋铭之，每次家长会结束后，她都会请宋铭之留下一会交流教育我的问题，每次我都在办公室门外的走廊上等着，开始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害怕，害怕宋铭之听了她的话就不会再对我好，喜欢我了，手心紧紧的拽住裙角，直到宋铭之从办公室出来，牵过我汗湿的手，嘴角微微泛着笑意，说，晚上想吃什么？ 于是我就再也不害怕了，并且以后更加毫无顾忌的同中年妇女拍案叫板。

后来在我长大后，有一次无意间想起这件事便问起宋铭之当时那个数学老师是怎么对你说我的。宋铭之夹起一块我喜欢吃的鱼放进我的碗里，笑着训到，你啊，那时候可是顽皮，在我面前一点都不顾及，何况她是老师，对待不听话的学生自是不满意。 我挺惊呀的，那你那时候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生气呢？ 宋铭之笑着，那时你还那么小，正是调皮的时候，偶尔恶作剧也是天性。 我也笑笑不可质否，语气却幽幽的，可如今我已长大。 他喝汤的手顿了顿，然后不在意的说，是的，你长大了，我也日渐苍老。 然后饭桌上便一直没有再说话。 我知道，他在逃避，宋铭之也是有害怕的，他害怕他收养十几年的孩子对他有着异样的感情，因他不能够给予，所以便用沉默代替。

时间是把鼎力的杀猪刀，蹉跎了多少人的年华，可时间又似乎别样厚待宋铭之，十几年的时光，岁月没有从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却也铸就他钢筋铁泥般的心。小学到初中，我遵循着造物主的规律，慢慢成长起来，我不再是幼稚的孩童了，我变成了青春时光里曼妙的少女，我在享受我的青春，宋铭之在不停打理他的公司，他是极有商业头脑的人，公司也越做越大，现在的他很少时间回家，很多时间都在外面谈公事，应酬。我们的关系似乎也不在像从前那么亲密，偶尔他回来，我穿着睡衣站在楼梯口，他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口气呵斥，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觉？ 然后便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不会想到我一直在等着他回来，我很关心他。

中考我考的一塌糊涂，成绩出来的那天宋铭之休了公司一天假陪我，看到我的只能够去读技校的成绩微微的皱着眉头。那天晚上，芳姨做了一桌子菜，可是他并没有动筷子，他试探的问我，阿清，你想不想出国？ 我看着他的眼睛，这个从小抚养我长大的男人，他是真的厌倦我了吗，竟然要把我送去别的国家，一个陌生的，我甚至都不能够交流的国家，这和抛弃我有什么区别。我狠狠的咬了咬牙，说，不要，我不要出国，宋铭之，你别想丢开我！ 他有些诧异我的反应，却也有些恼怒，他在公司一直习惯发号使令，从没有人质疑甚至是挑衅，于是他沉下脸，那这两个月你便在家好好复兴，剩下的我来安排。 我摔下筷子奔上楼梯，重重的关上了自己的房门，芳姨倒是叫了我几声，我没应，可是宋铭之确实自始至终没有反应，默默坐在餐桌上吃完饭菜。 我自小胃便不好，因着晚上没吃多少，半夜便开始胃疼，刚开始我哆哆嗦嗦的忍者，后来实在忍不住，扬手打掉了放在床头柜子上的水杯，清脆的破碎声音。 宋铭之在门外叫我，阿清？ 我实在是疼，便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后来宋铭之让芳姨拿了备份钥匙。 看见我疼的缩成一团，便抱起我往门外走去，边走边对芳姨说，我送阿清去医院，你让小张把车开过来。 宋铭之的怀抱很温暖，疼的迷迷糊糊之中我才恍然记得已经有很长时间宋铭之都不成抱过我了，于是又是委屈又是疼的，便在宋铭之的怀里哭了起来，许是以为我太疼了，宋铭之有些惊慌，没有等到司机将车开过来便抱着我大步迈出了院子。

他说，阿清，马上就到医院了，你忍忍。

我揪着他的外衣，哽咽着说，宋铭之，我疼。

我想宋铭之是真的疼爱我，不然那一晚他不会急成那个样子，就连公司曾经失手损失几千万也不见他失了分寸，如今却在我生病的时候急的方寸大乱。

那一整夜宋铭之都陪着我，医生说我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胃有些受寒，以后多注意就是了。 可是他还是追着问了好多平时应注意的事项，并让芳姨记下，以后好生调养。

我躺在病床上，全然忘记了晚饭时和他的争执，我叫他，宋铭之。

他转过身，摸摸我的头发，问道，阿清，还疼吗?

我摇摇头，对他说，我饿了。

那时已是深夜，街上大多已经关门，可是宋铭之还是微笑着问我，想吃些什么？

后来我病好了，宋铭之继续朝九晚五的工作，我还是很长时间才能看见他一次，不过他倒是叮嘱了芳姨看着我好好吃饭，偶尔有一两次不想吃，他便叹气说，阿清，你要听话。

是的，我必须要听话。

他宋铭之宠我爱我，却唯独不会放任我。

暑假之后上学，宋铭之动用他的关系把我送到一所私立高中，报名的那天，芳姨将我的衣服收拾好放进箱子了，小张把它放进了后备箱，宋铭之亲自送我去报到，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直到一切手续弄完后，宋铭之站在女生宿舍楼门口对我说，阿清，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东西忘了的打电话叫芳姨送过来。 我点点头，然后他就走。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也没有说什么时候来看我。

我推着开寝室的门，径直走到自己的床位上坐着，寝室里面已经来了两个人了，各自收拾好东西便出去。我看着这个陌生拥挤的房间，眼睛突然酸酸的。

宋铭之，怎么放心将我放进这种地方。

宋铭之

阿清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这些年我将她带入我的生活之中，给她最好的一切，我关心她，宠她，爱他。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对我产生不寻常的感情。因为她是我爱的人的孩子。

开满了红色的蔷薇花，不过再艳丽倾城的颜色也不及她流淌在微风中的笑容。我遇见乔霓，然后爱上乔霓，似乎只在一瞬间。有些人让你觉得这一辈子，你只是在等着与她相遇，然后穷尽一生只为守护她。

后来我知道了她是大我两届的学姐，中文系的高材生。后来无数次刻意的巧遇和相逢让我们做了朋友，只是来不及我的告白，她便退学离开校园了。那段时间，我疯狂的寻找她的消息直到有一天她挺着腰身来到我面前，笑着对我说，铭之，我结婚了。

我感觉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却又呐呐吐不出任何言语，最后只说了句恭喜，便径直离去。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能让她嫁的的男人会是怎样的，是否会同我爱她一般的把她当做一切。不过我却再也不知道了，因为后来的八年里，我都未曾见过她。大学时有很多优秀的女生曾向我表露过心迹，只是她们再好却也不是她，我是个对感情有着洁癖的人，因为不爱，所以不会接受，毕了业便接手父亲的公司，每天朝九晚五，更是没有时间。父亲后来也曾委婉让我交个女朋友，他说，男人还是早些成家立业的好。 我本也打算听父亲的话，直到那天一个陌生的电话改变了我的决定。 那通电话是乔霓打来的，她说，铭之，我杀了他了，可是阿清还小，我想请你收养她。 她是爱着的女孩，尽管后来她嫁人生子我却也一直无法忘记她，于是我准备去看她。

第二天下起雨，湿漉漉的雨水，有点像情人的眼泪。我独自驱车去看她，做完基本的登记便在传达室等着她，很快她就由一名警察带来进来，她的手上靠着冰冷的手铐，泛着金属的光芒，她穿着牢狱里的蓝色囚服，身材臃肿并且严重走形了，头发短而油腻，只有那张脸还是所熟悉的。我有微微的愣神，八年的时间，竟改变她自此。 我说，乔霓，你怎么会杀人？ 她笑笑，问我要烟抽，我递给她，她用食指和中指捏住，头低下去，然后幽幽的说，他总是殴打我，不要命的打，我受不了了。我叹息，说，你可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乔霓抬起头，嘴里吐着细细的烟圈，她自嘲的说道，我知道，铭之，只是我从来都配不上你，如今更是不能够，现在我只有一个请求你能收留我唯一的女儿顾清。 行刑的时间就要到了，警察催着我快点，于是我说，我等会便去接她。 她说，铭之，你现在就去，我不要你看见我死亡的样子。我点点头，不愿见她难受，走出公安局的时候雨水扑面，竟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我此生唯一爱着的女子就要死去，我的爱情从来没有开始过，只是我心甘情愿的为之付出。

我遵守了对她的诺言，将顾清接入家，父亲一直不能够理解，却也无奈并且发誓再也不管我的事情，最后移民出走。 我把阿清当做自己的孩子，宠她爱她。

我对她说，阿清，你是宋家的公主，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许是这句诺言许的太大，不曾想过有一天阿清会有那样的想法，那是我不能够给予的，我爱的，是她已经死去妈妈，乔霓。

阿清是个孤独的孩子，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从她还是孩童时便对感情有着执着的需求，我了解，只是公司刚上轨道，事物繁忙，总是没有时间陪她。

我到底是不够关心她，直到她的中考成绩下来。我看着她拿上不了任何台面的分数有微微的皱眉，于是在吃晚饭的时候问她想不想出国，我可以给她选着国外最好的学校，可是却没有想到他的反应那样大，她几乎是吼着的，她说，宋铭之，你别想丢开我！ 我有短暂的诧异，但更多的生气，于是便沉下脸。 她摔下筷子跑进自己的房间。 半夜我被她房间的声响惊醒，匆忙过去，我叫她，阿清？阿清？ 只是没有反应，等到芳姨拿钥匙开门之后看见那个小小的人裹着被子缩成一团，我的心里陡然出现了一抹心疼，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抱起阿清往医院奔去，她是乔霓的孩子，所以她一定不可以有事。我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其实阿清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胃受寒而已。想到她之前疼的样子还是让我心有余悸。

她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的喊我，宋铭之。

我揉揉她碎碎的毛发，笑着问她，阿清，还疼吗？

我的语气中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这个女孩，从七岁便与我相依，自是把我当做了唯一的依靠。

自从她病好以后，我便又回复到以前的状态，朝九晚五，拼命工作，偶尔芳姨告诉我她任性，我便会无奈的说，阿清，你要听话。

九月，我亲自送阿清去了一所私立高中。办好手续我便离开。

坐上车直到离开校园，我的心里恍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后来听芳姨说，阿清很少回来，偶尔回来也只是拿几件东西便回学校。我亦不曾在管过她，阿清已经长大，也是时候该放任自由了。

养了那么多年的小女孩终于长大，我应该是欣慰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里却溢满了酸楚，仿佛失却了重要的东西。

也许，我是害怕寂寞。

我决定结婚。

顾清

我很少回家，因为我知道即使我经常回家也并不一定就能见到宋铭之。 我想他，却又没有理由去找他。

高一的下学期，我和宋铭之吵了一架，当然我是故意的，因为他要结婚了。

我从学校逃课回来，家里坐着陌生的女子，看见我进来，宋铭之惊讶的说，阿清，你怎么回来了？

我的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宋铭之，你不是要结婚了吗？我来恭喜你呀。

我看见宋铭之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但他在克制，于是那个陌生的女人洋装不在意的笑着，她说，是阿清吧，过来吃饭。

因着宋铭之的沉默，我便是更加厌恶极了那个处世圆滑的女子，于是没好气的说，你是谁，不用你管。

宋铭之最终无奈的，他说，阿清，你要听话。

你要听话。

从小到大这句话几乎就是宋铭之对我的警告，听话，你才会宠我，听话，我才能够一直呆在你身边吗？看着你结婚，和别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我终于流下眼泪，我说，宋铭之，你当真不知道吗？

我问你，你当真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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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我说了多少遍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后来一直哭一直哭，哭到那个女人离开，宋铭之坐在我身边深沉的看着我。

他说，阿清，我知道。

可是我不能够。

我呆呆的坐着，知道宋铭之叹气起身离去亦没有反应，他知道，呵呵，他竟然知道。却唯独不会告诉我，若不是今天突然回来闹，这辈子他也不会告诉我。

可是如今我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他说了，他不能够。

我只是把他从我身边推的更远而已。

第二天我起床后下楼梯，发现宋铭之在楼下沙发坐着。我走到他身边对他说，宋铭之，我要出国。

他的目光沉沉，沉默半天，最后说了一句好。

签证很快办好，学校宋铭之亦找了最好的欧洲学院，我丝毫不曾怀疑过他的办事效率，走的那天，宋铭之亲自送我，明亮的候机室我和他面对面站着。我说，宋铭之，如果我不是你领养的孩子，你是不是就会爱我。

他叹气，伸手想要抚摸我的头发却又在中途放弃，他说，阿清，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凡事并没有如果，所以不要拥有妄念。

如果今天我离去，那么以后我就不会再回来。我看着他目光灼灼。

他说，这样也好，国外有更好的发展。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时间快到了，候机室里想起了空姐愉悦的声音。于是宋铭之说，阿清，你该走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于是我终于转身离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我不走了话，继续缠着他，做他宠爱着的听话的公主，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陪着他一直到死去的那天，那么他和别人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我还是没有回头。

这一走，便是八年，物是人非，旧情伤人。

是的，房子还在，芳姨亦还在，就连司机小张也还在，只有宋铭之不在了。不错，宋铭之在我离开的第二个年头便死去了，在洒满消毒水的病房里，在所有人的簇拥里，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里，死去了。

我是有怨的。

可是芳姨告诉我，宋铭之一直想我，在他生病住院的时间里，经常看着我幼时的照片一看就是一整天。

宋铭之有一个小匣子，里面装满他最珍贵的东西。芳姨说，那里装满了我从小到大的相片。

宋铭之后来没有结婚。

我终于掩面哭泣，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这里已经没有了一个叫宋铭之的男人，那个宠过我爱过我的像父亲一般的男人。是我逼着他最终丢弃我，所以他毫无了选择。

后来。

后来我接手他的公司，他的父亲过来与我见面，亦不像从前那般排斥我。他说，铭之后来弥留的日子在不停得念叨着你。

我洗净手沏茶给这个丧子的老人，陪他吃晚饭，听着他诉说宋铭之的事情。我也才知道，宋铭之一直爱着我的亲生母亲，只是我已经记不起她的模样了。老人第二天便离开了。我去送他，他拉着我的手，说，铭之的心愿就是将公司的全部资产交给你，你不要辜负他的嘱托。 我点点头。

我还是将公司交给了宋铭之表亲的儿子，并把他给我的大部分资产用他的名义捐给了福利院。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这里已经没有他了，可是这里却拥有太多关于他的回忆。

我换了名字，在欧洲遇见了另一个男子，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宋铭之，对我很好，于是我们决定结婚。

后来。

后来。

也许根本就没有了后来。

至于以前的那个顾清，我想，大约是陪着他一起死掉了。

宋铭之

我是知道阿清的心思的，不然我不会放任她在学校不去看她哪怕一次，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能够一直平和的维持下去，可是不曾想过，那么些微的愿望还是破灭了。

我已然决定结婚，那个女人是公司企划部的，我知道她一直爱慕我，且是温柔善良的好女人。

带她回家，不曾想那一天阿清回来。她推开门的时候我有些诧异，却也有着担心，天已经黑了，学校离家又远。于是我问她，阿清，怎么回来了？

阿清的情绪一直很激动。

我却一句话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无奈。

阿清，你要听话。

每一次阿清任性时，只要我这样说，阿清便会安静下来。只是这一次，阿清却没有。

阿清的歇斯底里和疯狂是我未曾想到过的。

她说，宋铭之，你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吗？

一遍又一遍，声音暗哑有压抑，让人心纠疼。

那一夜是怎样结束的我已然记不得了，施施然在客厅坐了一夜。第二天阿清对我说，宋铭之，我要出国。

我抬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好。

送行那天阿清问我，如若她不是我收养的孩子我会不会爱上她。我只有苦笑，人生去哪里拥有如果。

于是我说，阿清，你该走了。

于是她便走了，我目送着阿清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眼前。想着当年收养着的幼稚孩童如今终于被我亲手送走，只是为什么我的心里顿顿疼痛。

她一直不成回来，秘书告诉我，阿清在外一直很好，学业，事业，均是慢慢起步。我是骄傲的，我的阿清，可以那样优秀。

我最后并没有结婚。

因为我生病了，癌症晚期，最长不过两年寿命，不想害了另一个女子的一生。

心里有微微的遗憾，我的小女孩，我终是不能够看见她光鲜亮丽的回到我身边了。

父亲从国外回来。我不是孝顺的儿子，这一辈子甚至没有为他带来一个活泼可爱的孙子。老人迟暮，却要亲手送儿子走向生命终结。

芳姨每天都到病房来取我的换洗衣物，我常在午后的阳光下看着阿清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她穿着白色的蕾丝裙子，头发短短碎碎的，有着天真依赖的神情，喜欢每天挑衅数学老师，顽皮却异常在乎我对她的态度。

我多想时光倒回，阿清还是一个天真幼稚的幼童，喜欢一刻不停的粘着我。

我已经苍老，快要死去。而我的小女孩，那么青春，我怎么忍心打扰呢？

时光悠长，也许有一天阿清会慢慢忘记曾经她生命中出现的一个叫宋铭之的男人，那个无法带给她希望和爱情并且不断伤害着的男人。会在某一天遇见一个深爱她的男孩子，他们一起行走在每一个天晴与日落，会幸福的微笑。

阿清，我的小女孩。

忘了宋铭之，这个世界很快就没有这个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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