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我那白发亲娘

题记：记忆中，娘的头发总是那么青油、亮泽；到如今，娘却满头白发、银丝飞舞，什么时候，娘老了，儿却一点不知道……

想起我那白发亲娘（散文）

蒋东新

小时候我体质弱，娘生下我时只有三斤半，头还没有小脚奶奶的拳头大，家人原本以为带不起我，打算放弃我，而倔强的娘却紧紧地抱着我，就像抱住她整个的生命，是娘一口奶一口奶、一口饭一口饭、一把屎一把尿地愣是从死神手中把我抢了出来。

长大了我怕黑，因为听大人们说晚上有鬼，吓得我连跨出堂屋撒泡尿也不敢，生怕鬼出来一口吞了我。娘总是老牛护犊般地保护着我，寸步不离我，晚上她总是抱着我睡，一边“哦哦”哄着我，一边哼着小曲儿，轻轻地抚着我的背，伴我入眠。

槐树花开的时候，我上学了。娘总是站在村口的路头，一次又一次眺望我回村的方向，时而手搭凉棚、时而紧走几步；时而抬头、时而远望，娘的眼睛忧虑而焦灼，风撩起她乱蓬蓬的头发，娘就像一尊雕像，坚定而执著，我总能在娘焦急的眺望中跳出来给她惊喜。

每次放学回来，娘总是摸着我的头，疼爱地说：“儿啊，饿了不？娘给你留了好吃的！”每次我都能吃到娘亲手做的菜肴，虽然缺油少盐，味道也不怎么好，我仍吃得砸巴咂巴着嘴，贪婪地对娘说：“娘，我还要。”娘笑笑，说：“慢一点，还有，还有。”

遭遇困难和委屈的时候，我总是一头扎进娘的怀里，低低地向娘倾诉，像一个刚刚学会吮奶的婴儿。娘虽然听不懂，但她仍频频点着头，用她布满老茧的手亲切而慈祥地抚摸我，给我温暖，催我奋进。那一刻，我的心底涌起的是股股暖流。

当我失意而沮丧时，娘总是静静地站在我一旁，任凭我折腾、咆哮、发狂，让我尽量发泄一个够，然后娘一把抱住我，把我紧紧地搂进怀里，动情地说：“儿啊，有娘在，就没什么迈不去的坎。”每次我都会感动得泪水涟涟，以至抽噎失声。

参加工作了，我在城里，娘在乡下，我忙于工作，一年到头也难得有几次时间回家，每次我都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难得跟娘说上几句心里话。每次接娘到城里住，不出三天，娘准说这儿也疼那儿也疼，说自己是劳碌命，住不起这高楼大厦，嚷着要回家。

结婚了，生子了。娘在家里拼命养鸡，让鸡拼命下蛋，说是土鸡蛋好，有营养，要留给自己媳妇、自己孙子吃，而她却一个都舍不得吃。孩子生下来，娘却从乡下搬进了城里，这回她再没说要走，守着媳妇，守着孙子，娘又成了保姆，成了最廉价的“佣人”。

一晃眼，孩子已十一岁了，上初中了，娘仍是十年如一日，比“伺候”当年的我还要尽心十倍百倍“调教”着孙子，生怕有什么闪失，从儿子一脸幸福的脸上，我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娘和我，我知道，这是娘对我们的疼爱，这是母爱的延续，这就是娘的全部诠释。

村西头那棵枯干的瘦柳，渐渐风化成娘头上的白发；地里经霜打过的蔫茄子，成了娘脸上拂之不去的皱纹，一圈又一圈，一年又一年，岁月无情地吞噬着娘，连同娘的青春和美丽，我这才发现，我长大了，家有了，孩子也有了，而娘……娘却老了。几乎在不经意间，几乎在一夜之间，几乎在我忽略娘的那一瞬间。

记忆中，娘的头发总是那么青油、亮泽；到如今，娘却满头白发、银丝飞舞，什么时候，娘老了，儿却一点不知道……

面对着娘，我无话可说，唯有眼泪簌簌流下。朦胧中，娘佝偻的身影从我眼前飘过，泪水迅即模糊了我的双眼，留在我记忆深处的，只有娘漫天飞舞的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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