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下午三点，我刚吃罢晚饭，又有电话进来。我看着号码陌生，疑是订餐的便也接了，却原来是昔日的良师益友萧金菊先生，说已到车站了——那意思自是来看看我了。

我心中激动，多少年未见，有太多的往事值得回味，忙叮咛稍候，立即前去接应。相见才知，当年的授课老师竟然朝气依旧，从体形及气质上仿佛胜似当年。心里不竟感慨，还是先生懂得生活！

“当年在学校时便是亦师亦友，而今我早改行干数控多年了，称兄道弟贴心。”金菊老师道。

我便也不再迂腐，须知我的朋友圈中，老师者众也，而最嫡亲的班主任彭老师我一直称他为师父，其他的年纪相差不大的或未上过我的课的都不让我称其为老师，非得称兄道弟。我顺水推舟，于是多了许多先生哥们。

在世人眼中，老师是抠门而迂腐的，其实不然。老师首先是人，而后比一般人先掌握知识，属于先知先觉，再将其经验授于知识生人（即学生）。除去职业性质，也是平常人，唯骨子里多出几分清高。

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只要有着共同的话题，身份和职业便都不再是问题。

和金菊老师坐定后，我忙着开酒，却被他阻止了，又是“身体不适”！却原来颈勃上新生了一颗肿瘤，疑为炸弹了：“这不，刚从赣南附属医院回来”。

把酒改为果汁，切上一个西瓜，彼此感叹着日渐增多的华发，讲述别后几十年的际遇，回味当初的校园生活——当真如梦如电，无限唏嘘。

——那时是八十年代未，初中学生正是骚动年代的十七八岁的少年，由于当时的学风使然，大家都不热衷于学习，个别是单科拨尖大部队拖尾。我的情况犹为显著，在写作上拿奖项多了，连语文老师都说得向我学习了。那时的最高圣战是考中师，因这意谓着咸鱼翻身一跃龙门——农村人都怕种田。但正因为诱惑太美所以门槛愈高，高到让我们集体望而却步。

学习的目的本是更上一层楼，但明知上不了楼的情况下，便也没了动力。没了动力的人的理想也便成了空想，而空想等于幻想，爱幻想的人都是心中意淫手中不动的人。这类没了理想的大好学生中，便有了我的大名，尽管我当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学生会主席、团支部书记、文学社社长及毕业班长。当时的生活条件差呀，为了获得一份肉食，我常参加乡政府等举办的这会那活动，也为他们写些东西——但一般是不必署名或让给别人署名。

我们这类学生竟成了学校的风云，除学习成绩外，可谓样样拔尖不可阻挡，连好几个年轻的老师也加入我们的行历——金菊老师自是深得我们的心。

那时的日子多快活呀，尽管大部份都穿着寒酸兜里也从来不鸣一文，可心里却从不觉得穷，有的是燃烧的激情。

我们说着回忆，心也回到过去：

一轮明月慷慨地呼呵着大地，把婆娑的树影拖得老长，然后随着晚风的吹拂而摇曳。无数的不知名的昆虫不休地的鸣叫，偶尔能遇上警惕的看家狗和疾驰的野猫。

我和柏生及志煌趁着月色，猫手猫脚地溜出校门，正准备寻找另一种刺激。冷不丁遇上金菊老师，把做贼心虚的我们着实吓了一跳。状着平日混得贼熟，我便把“计划”如实奉告了。老师一听，无端淌出口水，当即由老师转变成死党，宛如一点鲜红缀入了丛绿，无意间形成鲜花。

我们一齐回到我家时，父母早已睡熟，立即从土灶上逮了几只蟋蟀，用油煎得老香了，带上钓竿直奔阴阳埠而去。

阴阳埠是古老相传的阴间鬼市，夜里阴森得骇人，无数的新坟旧墟布满山坡，不知名的夜鸟不时发出几声阴森的啼叫，让人不竟想起关于鬼市的种种传说，顿觉颈勃间凉凄得骇人，头皮也变得发麻。我不知他们几怕不，特意走在中间。

好在路途不远，半小时便到了。在山与山之间有一串目字形山塘，塘水不深，但草鱼在主人的饲养下肥壮得可人。我们像侦察兵摸哨般轻轻过去，生怕惊动了肥鱼。

取出香喷喷的炸蟋蟀轻放到水面，不多会便引来猎物争夺。我们马上挂饵放钩，十分钟不到便钓到四条三斤左右的大草鱼。

第二天正是中秋佳节，我刚出门便看到石头伯挑着一担鱼雄赴赴气昂昂地赶圩，便虚假着热情地问道：“石伯，鱼肥不？收成可好？”

“好着呢！超八成回收，肥壮得很！”石头伯笑嘻嘻答罢，脚下丝毫不停地径自去远了……

环境最能改变人性，金菊老师不小心上了我们这条贼船，从此后在我们拔花生偷桃李窃西瓜的勾当里，不觉间由良师变成了益友。

“我从此觉得自己不再像个老师了。”金菊老师道“你们毕业后各奔西东，我也离校另择他业了，从摆摊的小贩开始，而后做过工厂技工、管理及至现在的数控主任。而今五十而知天命之年了，女儿早已上班，我也了无雄心壮志，只是体育锻炼从未间歇，每日也练练毛笔——你看罢——"

金菊老师拿起手机，翻出里面的作品照片，果真有了大家风范，具备魏晋风骨。我自叹弗如，也实再无他这份毅力和恒心。

我们诉说着过去，继而又展望着未来——未来是孩子们明天、我们的希望。

时间便过得飞快，不觉间便要话别。好在有此一唔，他日重逢良多，心中便不觉沮丧，而有了新的渴望。

载着金菊老师的客车绝尘远去了，可我还似乎停留在过去，仍然听到许多曾经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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