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的兔子娃娃没有右眼

弗赛肯家里今晚的家庭聚会刚刚结束，大家正准备散伙回家，即便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感恩节，他们也没有在这里留宿的打算。这没有办法，毕竟这间房子里的空房不多，算上阁楼也只能住不到五个人，更何况也没人想住在这里，没人的。现在桌上的火鸡只剩下了空荡荡的骨架，就连只是配菜的豆子都没剩下，器皿中盛放的蔓越莓酱也一样早被席卷一空，已经没任何东西可以吃了。弗赛肯家的亲戚们相继离开这间不大的别墅，到外面被夜幕笼罩的院子里各自搭车回去了。
这间别墅的所有者是劳埃德·弗赛肯，他在迦西亚商会做销售经理，并全权代理玩偶的贩售，赚的钱不少，之所以才可以带着他一家三口一起住在这里。劳埃德的妻子叫劳拉，和他一样工作在迦西亚商会，职位是大厅接待员，独生女的名字叫安琪，今年才十四岁，尚且仍然在本镇唯一一个公立学校上八年级，她没有什么特长，较好的相貌也让人说不出有特色来，不过硬要讲的话，她的头发真的特别长，就算是拿它扎起条马尾辫，发梢也能够一直垂下超过臀部。
还有，安琪的头发长得也十分迅速，比平常人至少要快几倍。她和她妈妈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的头发生长的如此迅速，其实一开始她们并不关心的，但每月去理发店所花费的巨额开销让她们根本没办法置若罔闻。
送走了亲戚后，劳埃德坐在窗户与落地灯旁边的沙发上读着晚报，平常他都是一边吃晚饭一边看报的，但今天由于要陪伴亲戚，尤其是她的小姑姑想要玩二十一点，劳埃德才没在晚饭时看报，而是刚刚从外面的信封中取出晚报来读。在他读报的时候，劳拉沏了杯茶给他，劳埃德最爱喝大吉利出产的红茶，并搭配上荷兰的牛奶，身为他的妻子她自然十分了解，甚至连两块方糖都加好了。
“安琪，碗碟都洗好了吗？”劳拉问道，手中收拾着桌面上吃剩的器皿，摞成一叠端到厨房的水槽里，“那些如果洗完的话，还有这些。”
“哎~还有那么多啊。”安琪抱怨道，厌恶的盯着她妈妈端来的脏东西，一手将自己为了方便而梳成的马尾拨开的很远，生怕那些器皿上面的油渍果酱会沾到上面去，“我已经洗了很多了，剩下来的就由妈妈来做吧。”
“再帮我一点忙，不行吗？”
“妈妈，我很累了，请让我回去休息，好吗？”
安琪说的是实话，她半个小时前就站在这里洗碗了，当那些亲戚还在那边的客厅里互相聊天、庭院中忽然毫无征兆的响起女孩的尖叫呼喊声的时候就在了，一声不吭的用钢丝刷刮着油腻铁锅上的印痕。对于同年龄人来说，安琪真算是那种非常懂事的女孩子了，她不但会帮助妈妈做家务，而且料理水平很高，今天的那只主菜大火鸡就几乎是由她主厨的，除了把豌豆塞到火鸡肚子里的活是她妈妈做的以外，剩下的活，包括掌火、翻烤，都是安琪一个人完成的。
“嗯，好吧，快去好好休息吧安琪，我一个人应该能在九点前都做完。”劳拉说道，卸下那些脏碗碟，又开始帮安琪把围裙摘下来。安琪脱下围裙后，将它挂在了当做磁贴站在冰箱侧面的衣钩上，那里是安琪专用的围裙存放处，她妈妈的则挂在厨房门后面。“那我去休息了。”安琪说，用力几下甩干了手上的水渍，然后一手取下了束住自己长发的皮筋，把它也挂在了冰箱上。安琪平时是不会扎辨子的，除非是做家务否则从来不会，她认为那样对头发很不好，她把自己的头发当成最重要的宝贝来看待，因而每次她父母说要带他去剪头发的时候都要闹矛盾出来；安琪真舍不得剪自己的头发，一直留到这么长，每天早晨还不懒花上一个多小时仔细打理。
“我走了。”安琪说，打开了厨房的门。
“嗯，去休息吧。”劳拉回答道，看也不看她的接着收拾着剩下的脏器皿，那些曼越莓酱的颜色太重，很不好完全清洗掉，安琪估计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死活不肯继续的，转而把这活丢给了她妈妈做。劳拉很心甘情愿的接受了。
“晚安，小甜心，做个好梦。”
“晚安妈妈，明天见。”安琪也不再看她，马上转身走出了厨房，来到她爸爸、劳埃德所在的客厅找她准备一起带上楼去的东西。沙发上放着一个上面有小魔女卡通图案的等身抱枕，那正是安琪想要带走的东西，她晚上睡觉不抱着它就会睡不着，别人女孩都喜欢抱小熊，然而她更喜欢这个尤其柔软的大枕头；安琪抱它的时候，是连手带脚一起抱，那样光让人看着就舒服，事实上也真的很舒服。
“安琪，你不帮妈妈的忙吗？”劳埃德问道，看到女儿懒懒散散地搂着大枕头在沙发上滚来滚去，他觉得有些不太满意，“别忘了你都十四岁了，该懂点事了，快点回去帮你妈妈做家务去，别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了。”
“爸爸，我都做了很长时间了，你知不知道？”安琪说，又在沙发上翻了个滚，然后抱着那个大枕头坐起来，不满的望向自己的父亲，又说，“爸爸你只顾着和他们玩扑克牌，连我一直在厨房里工作都没发现，真过分！”
“不，安琪，我不是那个意思。”
“爸爸真过分，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人家！我很累的啊！”
劳埃德本来还刻意把报纸从脸前挪开一点跟安琪说话的，现在却重新遮了回去，让沙发上的安琪看不到他的脸，顶嘴失败令他稍微有点尴尬的羞于见人。于是安琪又变本加厉的责斥自己的父亲，一边大声呼喊，一边用手捶打着枕头，表现的相当变扭，至少在青春期泛滥的这一点上她还是和其他的女孩子们相似的。
“我做了那么多工作，爸爸你全部都没看见！”
“是是，我很抱歉安琪。”
安琪跳下沙发来到劳埃德面前，劈手夺下了报纸扔在一边，狠狠地瞪着他；她很生气，当看到爸爸在道歉时也把脸藏在报纸后面，突然就暴跳如雷了；她最不喜欢人对自己这个样子，认为这是种很不真诚的方式。
“爸爸！请看着我认真给我道歉！”安琪大叫道，头发像拖着长尾巴的火焰般在半空中燃烧，她情绪已经激动到快要揪起劳埃德的衣领。安琪发现，大人们老喜欢这么做，她妈妈和爸爸都不会特别真挚的承认错误，在她眼里纯粹就是滥竽充数，所以她才会变得如此歇斯底里，对父亲的态度都十分恶劣。
事到如今劳埃德也无法继续蒙混下去了。“对不起，小安琪，我真的很对不起。”他说，深深地低下了头，“我该怎么补偿你才好呢？”劳埃德弯下腰从地上捡回自己的报纸，折叠好放在旁边的茶几上，然后赶紧转回头来看着自己的女儿，真是生怕她又因为刚才的缘故暴怒起来。
“你要什么呢？我的小天使？”劳埃德打算用最简单的方式对安琪做出一点补偿，钱不是问题，既然他能支付起这整个房子的话，一件小礼物绝对不成问题。
安琪想了一会儿说：“我想要市面上最新开始贩卖的护发素，啊，就是伊卡尔的最新品牌，说是用完过头发睡醒后都不会乱掉。我想要那个，可以吗？”她最关心自己的头发了，每次生日时所要的礼物都是和头发保养有关的，而且头发留得越长，她的苦恼就变得越多，保养问题是层出不穷日新月异。
“可以我的小天使，当然可以。”因为她看起来已经不怎么生气了的样子，看到后劳埃德立即放松了很多，于是自然而然就答应了女儿的请求，“我明天就帮你买回来，放心好了安琪，我答应你，一定在明天下班后送到你手中。”
“太好了太好了！爸爸真好！我的头发终于有救了！”安琪开心的叫唤，冲上前抱住了劳埃德，她这个女孩的性格就是这样，一旦出现变故，心情的转变速度极快无比。幸好，劳埃德现在并不讨厌她这一点，女儿的投怀送抱正好让他卸下了压在心口上的庞然巨石。他如释重负的伸出手，轻轻绕过安琪的头发搂住了她。
“好了好了，你能高兴就好了我的小天使。”劳埃德说，也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父女俩相视而笑非常和睦，家庭的温馨总算酝酿成功。
“话说回来小安琪，上次我送给你的那个兔子娃娃你还保存着吗？”劳埃德话锋一转，突然问道，“那个兔子娃娃可是我从意大利佛罗伦萨买回来给你的，你知道，就是那个双眼都是彩色琉璃珠制作的毛绒娃娃，虽然价钱说得过去不太贵，但也是值得纪念的从欧洲带回来的礼物，你有好好珍惜吗”
“爸爸，你说那个娃娃啊？”安琪说，转了转眼珠，然后才松开了搂住劳埃德脖子的手，“我有哦，有好好的保存着，只是它坏掉了。”
“坏掉了？”劳埃德问道，“哪里坏掉了？它又不是机械的，怎么可能会坏掉？”
“它有坏掉哦爸爸。”安琪答道，“它的右眼出了点问题，它的右眼没了，用来黏住的胶干了，在抽屉把手那里一刮就掉下来了，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爸爸等一下，那个娃娃我还留着，记得我是放在那里的。”她说完，回头跑去到壁炉旁边，在那里摆着一个藏宝箱造型的钟表，除了具备钟表的功能，它同样能当做储藏箱使用。安琪把那个箱子当做盛放自己不要玩具的地方，当她打开箱子往里面张望时，恰好发现一只穿着圣徒装浑身雪白的兔子娃娃正摆在最上方。它不像其它玩具那样积了灰尘，这只兔子娃娃非常干净，好像是全新的一样。
只不过，兔子娃娃的琉璃眼睛少了一只；它少的是右边的那只眼睛，在原来本该的地方却只剩下了干硬的胶水痕迹，真是可惜。那只兔子娃娃的眼睛很漂亮的，看它的左眼就知道，闪亮亮的、颜色尤为深邃的蔚蓝色，仿佛点缀着银河的飘渺夜空，里面的瞳仁的制作更为精致，乍一看上去，充满了生气，好像是活的一样。
安琪把兔子娃娃粗鲁的从箱子中掏出来，抱着拿给她的父亲去看。
“爸爸你看，它的眼睛掉了，现在看起来好丑，而且有点阴森的感觉好恐怖呢，独眼的娃娃……”她说，情不自禁的把视线错开，她感觉怀里的兔子娃娃是在不怀好意的瞪她，眼神很空洞，于是马上下一秒就将娃娃送到了劳埃德手中去。
“爸爸你快点拿着吧，我害怕看着那个娃娃。”安琪说，用手将兔子娃娃的耳朵压下来，好遮住它的面部，独眼的娃娃看起来实在令人不安。
劳埃德把兔子娃娃拿过来看，翻转几次接着看了一会儿，把兔子娃娃头朝下放在了膝盖上。“眼睛怎么没了呢……”他说。怎么说，女儿的害怕似乎也感染了他，连劳埃德看着兔子娃娃的独眼都觉得不舒服了。
“女儿，你知道它的眼睛掉到哪里去了吗？我们家有胶水，如果找到的话还可以重新粘回去的。”劳埃德问道，又拿起兔子娃娃来看了看，皱了下眉头，拿捏在一起的拇指和食指放在它右眼的位置比划着。
“小安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只兔子娃娃的右眼颜色应该和左眼不一样才对。你知道，就像波斯猫一样，据说设计这个娃娃的设计师是故意把它做成异色眼的，左眼是蓝色，右眼则是红色，但是出于什么理念做成这样的，我不小心给忘掉了。”劳埃德说，目光一直张望着四周，尤其在红色的东西上停留的时间最多，“小安琪，要不咱们去找找看它的眼睛，毕竟这是个挺好的娃娃。”
“爸爸，我说过我不知道它的眼睛丢到哪里去了，说不定早就让妈妈在吸尘的时候给清扫走了，或者说进到空气管道里去了。”
“小安琪，那么那个箱子你找过没有？”
“我不记得了，太久了，我也给忘掉了。”安琪说，重新跑去那个箱子翻找东西，但她并没有认真的寻找，双手随便翻查，想要做个样子给劳埃德看，兔子娃娃的眼睛找得到找不到对她而言其实根本无所谓，反正她已经不要那个几年前的娃娃了。
“爸爸，真的找不到了。”安琪翻找了才不到两分钟就放弃了，佯装出双腿发软的样子跪在了地上，“……里面只有一大堆杂物，没有什么像红宝石一样的眼睛。”
劳埃德合上报纸，捧起那个兔子娃娃，打量了一下它的全身后说：“这个娃娃看起来并不坏的样子，说不定可以送去修理。”他站起来，走向安琪并把娃娃交给她说，“小安琪，别再找了，要不这样吧，你今晚先把这个娃娃抱走，找时间清理一下它毛上面的灰尘，然后明天我给我那个玩具制造商的朋友打个电话，看看他能不能帮我们修理，再做出个和它原来一模一样的眼睛出来？”
“哎爸爸，不用了吧。”安琪说，情不自愿的接过了兔子娃娃，硬撑着不去看它的眼睛，觉得好恐怖，她始终认为那娃娃在充满怨念的瞪着她。
“稍微忍一下，等把眼睛补回去就没事了，你就忍过今晚吧安琪。”劳埃德说，坐回他的位置继续看报纸，并自己给自己续上茶。在报纸背后，有一则新闻描述的是新泽西市一名女子捧着她的小熊玩偶得了精神失常的消息，他没去看，劳埃德只关心报纸上的经济条则，这对他的生意有帮助。
“爸爸，不要啊不要啊。”安琪说，摇着劳埃德的手臂，“这个娃娃它在瞪我，好恐怖，我才不要和它一起过夜。”
“安琪，你该长大了，再说娃娃怎么可能会瞪你。”劳埃德说，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此时已经很不爽自己宝贵的读报时间被不断占用了，可是看见女儿安琪仍不肯放开他，于是便有点愠怒起来，说话使用了责怪的语气。严格来说，劳埃德的脾气不算差，但是他很烦被人纠缠不休，所以这个时候很容易就会生气。
“安琪，快放开我，别再耽误我的时间了，快点放开！”
“可是爸爸……”
“快点放开！那娃娃才不会把你怎么样！”劳埃德大喊，猛烈摆手将安琪甩开，接着回去看自己的报纸去了，唯一能令他平静下来的道具只有上涨的经济趋势。
安琪被爸爸吼得害怕起来，立刻站远距离，胆战心惊的望着劳埃德，之前她还连碰都不肯碰那只缺了右眼的兔子娃娃，现在却把它抱得紧紧的抱在怀里。
“好过分……爸爸好恐怖……”安琪细声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掉落了晶莹的几滴下来。“我不理爸爸了！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她说，抱娃娃抱得很紧，两只手臂以几乎不可能匹配的力量勒住兔子娃娃的脖子，当用了极大的力气时，甚至都快要将它的另一只眼珠也给弄出来，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女孩会做的事。
劳埃德也明白自己刚才怒骂女儿实在有点太过分了，怀着点歉意从报纸后面探出半个脸来说：“安琪……我其实不是真正的对你生气……”
往往每个大人在发完火后都会对自己的孩子说这种话。
“我才不听呢！你每次都会说这句话！”安琪叫喊道，这回换成她对劳埃德甩出了高音，劈头盖脸的丢出来扔到劳埃德的脸上，“我不信！我讨厌爸爸！最讨厌了！”安琪大声喊道，打落劳埃德伸过来想要替她擦眼泪的手，抱起兔子娃娃跑上了楼梯二层，直接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重重的摔上了门。
“爸爸是大笨蛋！”她的声音穿过门缝传到了楼下客厅。
劳埃德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又继续看报。女儿经常跟他这样胡闹，劳埃德早就习惯了她变扭的性格，并认识到生气是没用的了。
“亲爱的，你和安琪怎么了？”劳拉问道，眼神斜过去望着二楼的阳台；她刚刚忙完厨房的活，没想到走过来观察丈夫的情况的时候，却正好看到了安琪飞奔上楼。
“你们是不是又吵架了？”她问，一边给劳埃德换上了一壶新茶。
“安琪该长大了。”劳埃德回答道，这个回答完全不像回答，不过劳拉已经听了有不下十几次了。——“安琪该长大了。”每逢父女两人吵架后，劳埃德总喜欢用这句话当说辞，在弗赛肯家这是见怪不怪的事。
“唉……亲爱的啊……”劳拉说，抚着劳埃德的肩膀叹气，“希望那孩子别太在意就好，就像往常一样。”她说，遥望着二楼安琪房间紧闭的大门接着叹气，然后在劳埃德的邀请下，坐下来和他一同静静的喝着茶。
二楼的房间里，安琪摔门进屋后就扑到床上去发泄，一边喋喋不休的抱怨一边撕扯着自己的卡通枕头。她并没有哭，仅仅是在生气，生她爸爸的气，生她爸爸压根就不理解她的气。“爸爸是大笨蛋！”安琪一遍遍重复叨念道，把整个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那只兔子娃娃坐在她旁边，它那蓝色的独眼散发着奇异的光芒，真的，它好像真的在注视着她似的，不言半句，光是在那里静静地注视安琪。
安琪抱怨的累了，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又不想从床上起来，于是她就趴在那里，身后有一个丢了右眼的雪白的兔子娃娃静静的望着她。
“算了，睡觉吧……”安琪说，站起来去卫生间洗漱，收拾完毕准备睡觉。即便现在才九点钟，而她平时都是直到午夜左右才睡觉的。
安琪刷完牙，洗完脸，换上睡衣正要上床，却发现那只没了右眼的兔子娃娃依旧坐在原来放它的位置。它靠在安琪的卡通抱枕上，静静地望着她看，好像无论安琪身在什么位置，它深邃的蓝色眼珠始终一直盯着她。
“好恐怖，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安琪说，伸手抱起了兔子娃娃，举高了放在明亮的灯光下去看。如果以这样的角度去看它的话，好像就没那么恐怖了，而且兔子娃娃浑身的白色绒毛会呈现出金色的仿若太阳的光芒，非常漂亮。只不过安琪还是不喜欢这个兔子娃娃，就因为它少了一只眼睛。
“你，可千万别跟我一起睡。”安琪说，走到床尾摆放的小茶几前，将手中的兔子娃娃放在了那里的上面。但是正放的话，安琪在睡觉时就又要被兔子娃娃用蓝色的独眼不吭一声的注视了，那样光想想就非常渗人恐怖。
“唔，别再这样瞪着我了，我答应你，明天就把你送去维修厂，给你再安上一只眼睛。所以能不能原谅我？我答应你我会再爱你的。”安琪说，将兔子娃娃换了个方向摆在茶几上面，让它看着拉上窗帘的窗户，不去看她，不这样做的话安琪就会感觉到奇怪的视线，十分不舒服不自在。
“我睡觉的时候就把你转过去吧。”她说，调整了一下兔子娃娃转过去的角度，遂而才肯安心睡觉；安琪关了灯，上床盖上了被子。
结果安琪依然害怕着那个没了右眼的兔子娃娃，睡在床上，把被子裹得紧紧的，心里设想着兔子娃娃一直在看她的各种可能性。它背后可能也长了眼睛、或是被幽灵野鬼附了身、甚至乃女巫用于降咒的装备……总而言之安琪因为想象力太过丰富了，睡在床上死活心神不宁，到了午夜都睡不着。
半夜起床上厕所，安琪看到时钟指针正巧指向十二点，顿时害怕得要命，头发像通了电似的直立起来。“别有鬼出现，别有鬼出现，但愿那个兔子娃娃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它没有诅咒，它没有诅咒……”安琪颤抖着说，缩在被窝里，双手合十暗暗祈祷，这个时候她都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选择入教。如果自己有信仰的话，现在至少还可以有十字架捏在手中辟邪。
“不行，不确认的话根本就睡不着觉。”安琪说，小小的鼓起了勇气，她翻开被子，打开床头灯，迈出毫不退却的步伐走到床尾，想要查看兔子娃娃的状态。
“你有没有乖乖的在那里呆着呢？”安琪自言自语道，由于实在害怕所以堵上了眼睛，直到身体移近的时候，才肯慢慢的将遮挡住双目的手打开。
“没有……”安琪说，当看到眼前空荡荡的场景后立刻慌了，“没了……兔子娃娃没了……”她喃喃道，太过慌张而直接怔在了原地。
“怎么会没了的！？它去了哪里？我明明就放在这里的！”安琪说，开始四下寻找，但房间的各个角落都找不到兔子娃娃了。安琪太过紧张害怕，蓦地想起这时候她爸爸还不会睡觉，于是冲到房门前，正想呼唤劳埃德一起来帮忙。
没有右眼的兔子娃娃在安琪跨出脚步的时候用手拉住了她洁白的脚踝。
“别动。”兔子娃娃低着头说，从口部的位置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虽然它其实并没有嘴巴，设计师为了可爱故意没有帮它做出来。“别动，否则后果自负，安琪。”兔子娃娃说，猛地抬起头凝视着安琪，把她吓得往后跳去。
“你会说话？！”安琪叫道，吃惊的合不拢嘴，更多的则是害怕，她直接向后一倒落在了柔软的床上，看见那只会说话的兔子娃娃还在一小步一小步走着路向她逼近，又往后面紧紧的缩去，后背贴在了星空壁纸的墙上。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一定是个诅咒！我的预感成真了！——此时安琪心中这么想着。
“拜托，拜托不要伤害我！”安琪说，苦苦向这只既会说话也会走路的兔子娃娃哀求说请不要杀她，双手挡在面前，拼命挥动着，似乎可以阻止兔子娃娃的陆续逼近一样。真的，兔子娃娃真的在她的床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两脚呈大字形排开，手臂环着胸口，用那只蓝色的独眼打量着安琪的全身。
“安琪你如果要是听话的话，我就不会伤害你，再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你。”兔子娃娃说，那只蓝色眼睛突然像圣诞彩灯般亮了起来，光芒霎是刺眼，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威慑，因为这下安琪再也不敢看兔子娃娃了多一眼了。
“拜托了，请不要做这么残忍的事！”
“我没有。”
“求你了不要！”
“我才没有！残忍，你认为我残忍吗？”兔子娃娃说，跳上了安琪的床，再次吓得她往墙里面缩去，并发出更大的叫声。“别叫了，你认为我残忍吗？我什么都没做不是吗？”它问，面对着安琪盘腿坐了下来，故意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兔子娃娃可不想让安琪令人发狂的尖叫声刺破自己的耳膜，虽然它没有耳膜吧，但近距离听到那么高分贝的噪音肯定也不好受。
“我问你，你认为我好残忍吗？”兔子娃娃一直重复着这个问题，好像安琪对它的评价令兔子娃娃不太舒服，那只蓝色的独眼仿佛一只接触不良的光灯般一闪一闪着，它几乎每闪一下，安琪的尖叫就提高一整个分贝。
“啊啊啊啊！别再傻叫唤了！”兔子娃娃喊道，听安琪的叫喊声已经快让它抓狂了。“让我来让你闭嘴吧！”兔子娃娃说，自床上站起来，左手闪烁起神秘的蓝色光芒，只是轻轻一挥，安琪的声音突然就离奇的消失了，但是她仍然在那里大喊，重复做着大声叫喊的动作。没错，她仍然在大喊没错，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兔子娃娃确信她是能叫出声来的，不过它同样确信现在她的声音听不见，肯定听不到的。
安琪不久便发现了自己喊不出声音了，她又惊又怕，查看自己的身体想要找出到底是什么出现了错误，随后不久，她停止了继续叫喊，安琪发觉自己不论再怎么叫都发不出任何声音，而且大叫令她疲惫，所以她放弃了。安琪双眼噙着泪水，又哭了出来，但还是和刚才一样，她无法发出一点声响，这时候脑子迟钝的安琪终于发现了是坐在她面前的兔子娃娃搞的鬼，于是委屈的望着它，一边抹眼泪，一边毫无声音的哭着；她是看到它的左眼不再发光了才敢这么做的。
“别哭了，答应我不再吵闹我就给你解咒。”兔子娃娃说，滑稽的插着腰，把臃肿的身体摇摆着示威，结果因为动作太搞笑反而把安琪给逗乐了，她破涕为笑。
——“安琪！刚才怎么大叫个不停！？”
突然间劳拉的声音从房门外传了进来，安琪刚才的叫声惊动了她，然后又是一连串的脚步声走上楼梯，很快便来到了安琪的房间外。
安琪大喜，嘴型喊出了“妈妈”二字，可是正当她慌张的准备从床上爬起来，冲向那边的时候，兔子娃娃突然伸出了浸满蓝色光辉的左手，然后只见她又以更快的速度倒退了回去，后背挨在了墙上。
安琪显然还存在着刚才的意识，不过一脸茫然，倒没有自知的意识；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就猛地又回来了。
兔子娃娃施过了先前的法术之后，接着从左手里射出一道蓝光。光芒像闪电一样飞快的打在房间的门把手上。此时此刻，赶到的劳拉夫人正好握着门外的把手，她使劲开了三下，发现门锁住了，于是一边用手敲着门一边呼唤安琪的名字问她怎么了。她呼唤的安琪就在里面，声音她听得到，但就是说不出话来，也动不了。
——“安琪，到底发生了什么叫得那么大声？”
兔子娃娃灵巧的飞跃到房门前，散发出蓝色的纤尘，它将那只蓝色光芒的源头的左手放在口部的位置，接下来说出的话的声音，居然是安琪的声音。不，它才没有说话，那声音分明是从四面八方传出来的。
——“妈妈，我没事！我睡了！”
安琪听到这句话后猛然想起来，自己前些天才刚刚对她父母说过这句话，如今被兔子娃娃用某种奇妙的法术重现了出来。
——“妈妈，我没事！我睡了！”
兔子娃娃操纵着左手里的蓝光，自由自在的播放着安琪的录音，那是三天前，安琪的父母担心她可能着凉感冒了，结果在给予适当的关心后得到的她的回应。现在安琪听到自己令人憎恶的声音追悔莫及。门外的劳拉夫人误认为那是真的安琪在跟她说话，皱了皱眉，由于听语气态度有些嫌弃的感觉，她说：“那我就不管你了安琪，真的不管了啊，你自己说的没事的。”
安琪着急起来，拼命想要挪动身体，心中祈祷着她的母亲可以进屋把她从兔子娃娃那里解救出来。察觉到她的不安，兔子娃娃接着加大了手中的法术，它封锁了安琪的动作、声音，但是却没能抹去她的意识，所以至今她仍然还在不断挣扎着，直到劳拉夫人的动静消逝在房门外走廊的尽头。
安琪绝望了，眼神涣散，身子软绵绵的，微弱的意念决定任凭兔子娃娃的法术随意摆弄了。母亲的消失令她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希望，伴随着后悔的苦涩在心灵上划开了沟壑。安琪不打算再哭了，她有史以来的安静和坦率，表现得出其意料的镇定自若。谁都敢保证，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安静过，即便是正眼不挪一步的直盯着兔子娃娃的左眼看，安琪都欣然接受，并做得极好给你看。
实际上安琪是准备体面点迎接死亡了。
“哦，太好了，你总算是不再吵闹了。”兔子娃娃说，翻身回到床上，玩弄着手中的蓝色光辉，“既然是那样的话，我就把你的咒语解开吧。”它说，挥一挥手，马上安琪就感觉到自己的动作以及声音都回来了。然而，她却好像装作没发现，就这么闭口不言，罕见的淑女般端坐在兔子娃娃面前直勾勾地看着它。
这下子，互相正坐的两个人应该是可以正常交谈了。
安琪柔长的头发松散的披散在肩膀上、后背上、并拢的双腿上、脚心上还有下面的床单上，把她整体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似的，就和兔子娃娃一样，两个人都是玩偶，而这整个房间就是一个芭比娃娃的模型屋。安琪和兔子娃娃，像开茶会般分别坐在床头的两侧，三只蓝色的眼睛互相凝视着彼此。
“我让你发不出声音是因为我转移了你的声音的时间，到今天上午。”兔子娃娃说，指自己的蓝色左眼，安琪仔细去看，看见蓝色眼球里的瞳仁是一只倒退的钟，一直在逆时针旋转着。“这是我的过去之眼，它可以把过去连续的重演出来，而仿造你的声音和锁上门都是相同的把戏，我只不过是倒出了过去发生过的事情罢了。”兔子娃娃解释道，“还有固定住你的行动，那是很简单的时间停滞手法，懂了吗？”
安琪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安静的望着兔子娃娃。
“嘿！放尊重点！别老是我让你做什么就反过来不做什么！记住我可是但丁大人的侍者、他的随从！”兔子娃娃有点生气的说，又开始以闪烁的蓝色眼睛威慑安琪，“知道吗？但丁大人他是攻陷巴比伦大城的万神之主！你知道吗？他就算在末日的审判中也出现了，帮助审判那些罪人。我敢拿自己唯一的这只眼睛打赌，如果他现在还在的话，肯定连你也一起审判掉投入地狱了。”
安琪从未这么恬静过，她安静下来的时候，仿佛更漂亮了许多，由于大家闺秀的气质被带了出来。“你是他派来的惩戒我的吗”她说，声音纯净的像水一样，什么感情都不带，仅仅是一句尤为普通的疑问句而已。
“但丁大人才没有那么闲功夫！”兔子娃娃说，拍着胸膛保证。
“可是你说了你是跟随着他的徒众。”
“我才不是什么但丁大人的徒众，我是他的侍从！”
“那，你不是他的侍从吗？”
“我现在是被你抛弃的兔子娃娃，仅此而已。”
兔子娃娃看起来十分沮丧，当最后承认自己的身份时。“是吗……”安琪说，她居然能够察觉到无法做出任何表情的它的心理感受。
“嘿！别摆出一副假同情的嘴脸！我很恶心！”兔子娃娃叫道，冲上去揪住了安琪的衣领，狠狠用那只蓝眼睛瞪着她，“……明明是你亲手将我弄坏后抛弃的，事到如今还说什么话！你还我眼睛！你还我的右眼！我的未来之眼！”
“未来之眼……？”
“我的右眼！那是我的红色的右眼！被你弄掉丢弃的那一只！”
安琪这才想起来，将她掐得快要窒息的这个兔子娃娃并不是生来就只有一只蓝色左眼的，她和她爸爸都记得它曾还有另一只眼睛，被安琪不小心弄丢的那一只，是用红琉璃雕刻而成的右眼，颜色纯粹的似血，然后眼瞳里面的瞳仁应该存在着一只旋转速度比普通快几倍的袖珍钟表。
更多的，那只钟表是顺时针转动的。
“那只红色的眼睛，是你的未来之眼……？”安琪说，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她已经翻着白眼，快呼吸不上来了，兔子娃娃短小的臂膀充满了惊人的可怕力气，像只铁钳般扼住她的喉咙，但安琪一点也反抗不了。
“你还我的眼睛！你这个罪人，还来我的未来之眼！”兔子娃娃喊道，异常愤怒，它越闪越快的蓝色左眼告诉了安琪它的心情，“没有了未来之眼，我就不能操纵未来了！它是我的宝物！你知道吗啊？唯有同时凑齐过去之眼以及未来之眼，我才可以拥有全部操纵时间的力量，现在好了！我的力量只剩下一半了，而且都无法操纵人的意识的时间了！嗯，你要怎么赔偿我才好！？”
兔子娃娃不能让安琪失去时间回溯前的意识这下可以被解释了。它失去了右眼，丧失了至少一半的法术，所以才做不到了。
“说啊！你要怎么才能赔偿我的右眼！”兔子娃娃大喊一声，把安琪向床上丢去，终于肯让她继续呼吸了。
安琪伏跪在床上呻吟，大口大口喘匀了气息说：“我很抱歉……我给它弄丢了，找不到了，没办法了……”
“没办法！你以为一句‘没办法’就没事了是吗？”兔子娃娃厉声喝道，气得暴跳如雷，“未来之眼，是我最重要的宝物！你知道吗？！”
“是，是，我很清楚……”安琪回答道，如今真是什么都敢说，“我非常清楚未来之眼对你的重要性，我懂得。”
“既然你有这个意识，为什么还不去把它找回来？”
“因为我真的丢了，而且连丢在哪里都不清楚，压根找不到了……”
“没有一点线索吗？”
“我没办法……”
兔子娃娃的理智完全被怒火占尽，它跳起来飞扑到安琪身上把她压在床上，然后高扬起浸满蓝色光芒的左手，摆出刺杀的姿态。“‘我没办法’？你以为我会接受你这种窝囊废的回答吗！？”兔子娃娃质问道，左手的蓝色光芒逐渐变得和它左眼的光辉同样剧烈，“你弄丢了我的至宝，无法偿还，那我只好从你那也拿走一件了。”
“你要干什么？！”安琪惊叫，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自己的头发。
“你答对了！”兔子娃娃说，用力挥下左手的蓝光，法术将整个光团击碎，让那些破碎的光晕瞬间汇集到安琪的长发处包围起来，然后只见她长长的头发以极快的速度缩短退化，不到五秒钟的工夫后，它们就消失的一根不剩，安琪光秃秃的头上只竖着零星的几根婴儿的乳发。失去了长发的她同时也失去了大部分美貌。
安琪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长发被兔子娃娃变走的，不过她无能为力，她曾拼死拼活想要阻止头发回归到婴儿阶段，但除了大哭以外根本什么都无法做到。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安琪哭道，趴在枕头上小声哭泣，因为她害怕兔子娃娃再将她禁声，不想让时光回溯的经历来第二次。“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安琪只是在哭，为头发的丧失哭泣。安琪说过，自己的头发就是自己的一切，她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珍惜自己的头发。
只是，兔子娃娃也是世界上最珍惜自己眼睛的人。
兔子娃娃一时冲动毁了安琪的头发，现在怒火平息了，看着安琪可怜又倒霉的样子它倒是后悔了。“你的头发，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吗？”兔子娃娃问道，这一个蠢得要死的问题说出来连它都心生羞愧，兔子娃娃十分清楚，自己的眼睛对自己有多重要，安琪的头发就对她有多重要。
“我的头发就是我的一切！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的未来，它是我的全部！”安琪嚷道，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冲着兔子娃娃的脸大声叫嚷，她也想发泄怒火，为什么兔子娃娃可以而她不行？安琪发泄完毕后就又趴回去接着哭泣，这回她哭得特别大声，狂风呼啸泪如雨下，好像知道兔子娃娃不会封她声音了的样子。
兔子娃娃沉默的、心怀歉意的望着趴着哭泣的安琪，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来一遍，希望能够将时间调回去。然而，兔子娃娃却做不到，因为它无法重置自己的时间，它的能力只能用来操纵别人的时间，不然它早就可以回归到过去的那段幸福时光中去，而且也同样回去到自己还有右眼的时候。
这会儿，兔子娃娃甚至觉得它没资格这样看着安琪了，于是它转过身去跳下了床，静静地来到了房门边。兔子娃娃的左手闪耀起蓝色的光辉，它动用了过去之眼的力量，开始回放过去的画面。
和被称为“羔羊”的但丁一起对抗大赤龙的撒旦。
踏破淫靡之城巴比伦的城墙。
将沉溺奢靡的罪人们进行末日审判投入地狱。
神话时代结束后，转世将灵魂附刻在兔子娃娃身上。
和几年前的安琪一起度过的幸福时光。
当自己的右眼丢失后，安琪笑着对它说“即使没有未来之眼，你的未来还是握在你自己手里的，毕竟你还有现在不是吗？”
接着不久，被安琪逐渐嫌弃，最后被扔进了钟表的箱子里。
独自一人呆在黑漆漆的箱子里日日月月，每天靠细数着时间的流动煎熬度日。
时光转移，箱子重启，安琪把自己抱出来时候的嫌恶神情。
最后还有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自己夺去了安琪的宝贵头发。
……
兔子娃娃哭了，实际上早在看到半途时它就已经哭了，但是兔子娃娃的眼睛是琉璃做的，它根本流不出一滴眼泪。兔子娃娃在哭的时候，只能从口部的位置传来呜咽的声音，连嘴都看不到，因为它没有嘴。兔子娃娃知道安琪曾经非常爱过它，它也知道自己一直都最爱安琪，就算是自己的眼睛被她弄丢，就算是现在的现在也一样，安琪永远是它最爱的人。兔子娃娃爱安琪，胜过它爱但丁。
夜深了，哭累了的安琪安静的睡着了，兔子娃娃发现自己现在只是一个魑魅魍魉。
于是兔子娃娃不发一声的走到熟睡的她面前，举起短小的左手，蓝光闪耀，稍微施了点小法术，然后它把灯关了，回到安琪本来放置它的地方停了下来，转回头，恋恋不舍的望着自己走来的那边。忽然，兔子娃娃想起了一件事，它来到安琪的书桌上面，撕下一片纸，在上面写了短短的一句话，折叠好留在了那里。兔子娃娃回来后，它便又转了下身体，背对着床上的安琪，坐在了那里……
凌晨时分起风了，安琪房间的窗户没关严，一阵细风吹进来，吹掉了桌上的纸条。
安琪·弗赛肯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张开眼睛，第二件事用手去摸差点落枕的酸溜溜的脖子，然后她摸到了自己的头发……安琪一下子全部回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她焦急的冲到厕所去照镜子，发现自己的头发完好无损的披在身后，不光长度没有丝毫变化，而且好像还比原来更要光滑有光泽，而且一晚上完全没有睡乱。
安琪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场梦啊。”她说，结果回到房间的时候，又突然紧张了起来，因为她看见兔子娃娃仍然背对着坐在那里。
安琪小心翼翼地捧起兔子娃娃，翻转过来看，歪过头，仔细端详了它的脸一阵。兔子娃娃跟昨天一模一样，它也是只有一只左眼，而且什么变化都没有，更不会像她梦中的那样活过来施法术，随意操纵别人的时间什么的。
兔子娃娃显得没有丝毫生气，蓝色眼珠里没有光泽，死气沉沉的非常吓人，所以安琪马上又害怕起来这个兔子娃娃，仿佛回到了昨天晚上似的，只不过这一回她没顾得上去叫劳埃德来帮忙。此时此刻才正好七点钟，因而她爸爸是绝不可能起来的，更何况他有起床气，安琪可不想一大清早就被骂。
安琪不想多看兔子娃娃几眼了，虽然那颗蓝眼珠已经不会死活盯着她不放，她依旧觉得不太舒服，可以这么说，她一旦看到兔子娃娃的脸就会不舒服，就会回想起昨晚自己的头发被它夺走的梦。安琪发誓，自己再也不愿意看到它了，纵然劳埃德昨天说要把它拿去修理好，她可不打算听从。
安琪抱着兔子娃娃静悄悄的走下楼梯，十分小心，为了避免惊动到正在厨房做饭的劳拉夫人，下了楼后，她又静悄悄的溜出了门，随后小心的把门轻轻关上，赶紧撒开腿跑了几步，拉开距离，来到了街道外旁的垃圾回收站，把那只没有右眼的兔子娃娃放在了不可回收垃圾的分类上面。
然后安琪跑回了家，和溜出去时一样，小心翼翼地开门、进门，最后关门，佯装出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和劳拉夫人打招呼，以吃早餐为名来到了客厅。
安琪·弗赛肯正打算吃早餐，视线却情不自禁的飘到了那个上面有钟表的黑木箱子上面，那本来是装兔子娃娃的地方。安琪的眼神落在了箱子的钟表上，然后，突然醍醐灌顶，顿时她跑了过去，将钟表的玻璃罩打开，取下了白色的表盘。
那颗兔子娃娃苦苦寻找的、它丢失的未来之眼从里面掉了出来，血红色的琉璃闪出讽刺的光辉落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这一下触发了瞳仁中钟表的转动，它的时针、分针，秒针，马上以极快的速度迅速顺时针旋转起来。
安琪刚才终于想起了，一直以来自己都把兔子娃娃掉落的红色右眼藏在这个时钟的后面，几年前，她本想只把这个弄掉的眼睛偷偷隐藏起来一小会儿，好给她一点准备的时间，准备向劳埃德怎么解释自己不小心弄坏了兔子娃娃，所以她把它也藏在了钟表后面的箱子里。然而，安琪实在准备得太久，她始终没能说出口，兔子娃娃和它的眼睛也一直在相同的地方放着。而最后，她不知不觉的忘记了。安琪模糊的记住了兔子娃娃放在哪里，却忘记了它的右眼在什么地方。
红色的琉璃眼珠像块镶嵌了钟表的宝石般闪烁着讽刺的光芒。十分微弱的，比一般时钟还要轻微的滴答滴答声，在这里安琪可以清晰的听见。
安琪从地上捡起那颗未来之眼，带着上了楼梯，进了房间，把它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面。——这个还可以当摆设用。安琪这么想着，然后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在书桌下方的地面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纸条非常小，常人不可能在这么小的纸条上写字。安琪俯身下去将小纸条捡起来，打开来，一行字迹小旦尤其工整的字映入眼帘，安琪看得很清楚，不知怎地，她竟认出了这是谁的笔迹。
——如果头发是你的未来的话，那么我会将你的未来还给你。
安琪看完纸条上的话立刻把纸条丢掉，什么都不顾，飞快的冲下楼梯，危险的闪过正要给她端饭的劳拉夫人；安琪捉急的连鞋都顾不上穿，手握在了门把手上，正欲夺门而出，与此同时，她听见了从远方传来的垃圾车运作的声音。

（完）

相关专题：娃娃 兔子 安琪